暮色四合,苏念回到那个破旧却温暖的小家。与顾家别墅令人窒息的冰冷奢华相比,这里虽然狭小简陋,却充满了真实的生活气息。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饭菜香,是陈静婉亲手做的、最普通的家常菜,却比别墅里精致的大餐更让苏念感到安心。
“回来了?”陈静婉从厨房探出身,腰间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快去洗手,饭马上就好。明哲说学校有事,晚点回来。”
“妈,我来帮您。”苏念放下帆布包,洗了手走进厨房。
母女二人安静地忙碌着,一个炒菜,一个摆碗筷,默契无声。这是她们多年来相依为命形成的习惯,无需过多言语,便能感知彼此的存在,那是风雨飘摇中唯一的锚点。
饭后,苏大强依旧不见踪影,想必又不知在哪处赌桌或酒馆厮混。苏念收拾好碗筷,看到陈静婉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后颈和肩膀,想必是白天做工时又累着了。
“妈,您坐好,我帮您按按。”苏念拉着陈静婉在旧沙发上坐下。
陈静婉慈爱地笑了笑,没有拒绝。她闭上眼,感受着女儿力道适中、穴位精准的按摩,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念念的手法,是越来越好了,比她当年……也不遑多让。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紧,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
苏念站在母亲身后,手指灵活地在她肩颈处的穴位上揉按着。隔着薄薄的衣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母亲瘦削的骨架和略显僵硬的肌肉线条。这些年,母亲为了这个家,为了她和明哲,付出了太多。
按摩完肩颈,苏念习惯性地想帮母亲放松一下背部的经络。“妈,我帮您捶捶背。”
她轻轻撩开陈静婉脑后有些花白的头发,正准备动作,指尖却猝不及防地触碰到一处异样的肌肤。
那不是在正面能看到的地方,隐藏在发根下方,靠近肩胛骨顶端的位置。触感明显不同于周围光滑的皮肤,是一片凹凸不平、略显坚硬瘢痕组织,面积不大,但形状……有些奇特。
苏念的手指猛地一顿。
这不是普通的劳损或痘印,这分明是……陈年旧伤愈合后留下的疤痕。而且,从这残留的形态和位置来看,绝非普通磕碰或家暴所能造成。
陈静婉在女儿手指停住的瞬间,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直了一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抬手拢住了衣领,将那处疤痕严严实实地遮住,动作快得甚至带上了一丝惊慌。
“没事,念念,就是以前不小心划了一下,早好了。”她转过身,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的笑容,但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慌乱却没有逃过苏念的眼睛。
那慌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念心中荡开层层涟漪。
不小心划了一下?什么样的“不小心”会在那个位置留下那样的疤痕?那形状,倒有几分像是……某种锐器造成的刺伤,或者是……子弹擦过?
这个念头让苏念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看着母亲那双总是盛满温柔和疲惫的眼睛,此刻却像受惊的小鹿,急于掩盖什么。母亲的手,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变形的手,正不自觉地紧紧攥着衣领,指节泛白。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微妙的沉默。
苏念没有追问。她了解母亲,如果她不想说,问也无用。她只是重新伸出手,轻轻放在母亲依旧紧绷的肩膀上,力道柔和地继续按摩,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现。
“妈,以后累了就别强撑着,等我回来做家务就好。”她语气如常,带着关切。
陈静婉紧绷的身体这才慢慢放松下来,她轻轻“嗯”了一声,重新闭上眼,但长长的睫毛却微微颤抖着,显示着她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念念太聪明了。她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那个疤痕,是她刻意遗忘的过去,是血与火交织的噩梦,是她带着念念隐姓埋名、躲藏在这市井之中的根源。她不能让念念卷进去,一丝一毫的风险都不能有。
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吗?
苏念一边为母亲按摩,一边心绪翻涌。母亲身上有秘密,她一直都知道。那些精妙绝伦却从未见于正统教材的医理药方,那一手神乎其技的针灸术,还有母亲偶尔望着窗外时,眼中流露出的、与这贫寒环境格格不入的忧伤与沉静……
如今,再加上这道来历不明的旧伤。
她的养母,陈静婉,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被生活磋磨的底层妇女。在她平凡的外表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过往?这道疤痕,又关联着怎样危险的往事?
母亲是为了保护什么?还是在躲避什么?
这一切,是否与她……有关?
苏念的思绪飘向了更深远的地方。她对自己的身世知之甚少,养母只说她是被人遗弃的孤儿。可有时候,看着镜子里与自己并无多少相似之处的养母,她内心深处也会闪过一丝疑虑。
灯光下,母女二人各怀心事。温暖的表象下,暗流悄然涌动。
那道意外的疤痕,像一把钥匙,不经意间,撬开了通往迷雾重重过往的第一道缝隙。
苏念知道,她触碰到的,不仅仅是一道陈年旧伤,更是一个被精心掩藏了多年的、巨大的秘密冰山的一角。
而这座冰山之下,或许埋藏着改变所有人命运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