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冲病了几天。
究其根本,是他打心底就不想好。
郁别枝那样心软是不会为难一个病人的,等他恢复健康,两个人的关系可就不好说了。
但再怎么拖延,日渐红润的气色不会骗人,连上门看诊的医生都说他不需要再挂吊针。
秦冲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
郁别枝的症状比他更轻,早几天就回校任职。
秦冲心里发痒,想看看郁别枝在课上侃侃而谈的模样,又怕他跟屁虫似的惹人厌烦。
自从上次送个菜险些送得家庭破碎之后,秦冲短时间内不敢再联系那些兄弟了。
他把自己的人脉关系归拢得很清楚,小武那些人是跟着自己从底层干出来的,在经商方面没什么本事,所以只能混个保安队长之类的闲职。
但他们却是真心对自己好。
如今对郁别枝的轻慢和不屑,大多源于自己大放厥词,在外降低了郁教授的印象分。
至于商业往来的朋友,多是虚情假意。
有朝一日他落了水,恐怕还有人会迫不及待地搬着巨石砸一下。
唯有司炆。
——司炆是不同的。
秦冲打开手机,正巧看到司炆发来的消息。
“哥,你再不来上班,咱们公司可要倒闭了。”
“你上次让我找的人,有消息了。”
秦冲合上手机,心情有些沉重。
接连一段时间堆积的文件厚重,有些司炆签字不具效力,他又不肯让人到家里去,只能再三拖到今日。
走进办公室的瞬间,看着堆积如山的文件,秦冲开始质疑自己开门的方式难道有问题?
司炆穿了一身干净的白色西装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唠叨。
“王总那边新建了酒庄,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在H市的商场你有股份,按理过两天剪裁是应该到场的。”
“对了,还有市委想约一个企业家座谈……”
这些词汇对于秦冲而言陌生又熟悉。
仔细思索,便都能够在脑海中找到相应的蛛丝马迹。
“先不急。”秦冲摆了摆手,“叫你找的人呢?带她过来。”
司炆常常无法理解秦冲的想法。
若问他爱郁别枝吗?那是自然。
可这份爱在日渐扭曲,就像他可以在外面左右拥抱,和别的男女推杯换盏,甚至纵容陪酒女郎拍下暧昧的视频发给郁教授挑衅。
但郁别枝的地位,是永远没办法撼动的。
正当司炆听说了秦冲近来举动,以为他幡然醒悟的时候。
这不——秦大老板又叫了个年轻漂亮的小服务员,关起门来说悄悄话去了。
门外的司炆长长叹了口气。
年轻就是最好的资本,小姑娘瞧着就水灵,会馆里统一要求的妆容令她看起来成熟了些许,但仍然掩盖不住那分脱俗的灵气。
秦冲上下打量着她。
脑海中极力回想着黎曼的样貌,可这个人的确没有给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你是叫……黎英?”
“是我,老板。”黎英很紧张。
“你不用怕。”秦冲在办公桌后坐下。
他既然要修复和郁别枝的关系,就要纠正自己上辈子犯过的错误。
寒枝阁的包厢里自杀过一个女孩。
应当是被来玩乐的公子哥逼迫,不得已做出最绝望的反抗。
上辈子的秦冲并没有把这当作一回事,那少爷的老子有本事,用了手段把事情压下去。秦冲还当自己是善心大发,赔了女孩家几十万。
一条人命就这样轻易地消失在世上。
彼时的秦冲,完全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直到两年后,黎曼潜伏到寒枝阁,在包厢里偷偷录下客人交谈的影像。
她是郁别枝的学生,被发现后老师自然赶来交涉——那一夜,他们的关系彻底崩盘在没有挽回的余地。
而现在,秦冲打算从根源上杜绝问题发生的可能。
“黎曼是你姐姐吧。”他说起谎来不打草稿,“我和她是旧相识,照顾你是应该的。”
“您认识我姐姐?”黎英顿时绽开笑颜。
秦冲尽量和善地笑笑:“看资料你才十九岁,怎么没读书?”
“家里太穷了,我成绩又不好。”黎英害羞地抓了抓头发,“但曼曼读书好啊,她拿了好多奖学金,考研也是十拿九稳的事儿。”
“你那个岗位卖酒赚提成,工作强度会很大。”秦冲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以后来给我做生活助理,工资按照你提成最高的那个月计算——或者你想继续读书,我可以帮忙联系学校。”
“啊……”黎英想不到。
为什么金馅饼会落在她的头上?
“我说过,我和你的姐姐是旧相识。”秦冲再次强调,希望对方不要有心理负担。
黎英还是迟疑:“可是……”
平凡了半辈子的人,怎么会突交好运?
不等她给出准确回答,司炆在外面猛地敲了敲门,紧接着撞了进来。
瞧着两个人衣衫齐整他微不可察地松口气,在秦冲发火的前一秒举起手中的免死金牌。
“郁教授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按时吃药!”
结果他一低头,就瞧见了被丢在垃圾桶里的整板胶囊。
秦冲心虚地挪动身体试图把垃圾桶挡住,被司炆眼疾手快地拍下了犯罪证明。
“哥,讳疾忌医可不行。”
“你等会,别乱发。”秦冲急着制止司炆,恼羞成怒地喷他,“光听郁教授,不听我的是吧?”
司炆这个传声筒算是当够了。
他没理秦冲的反抗,把照片发给了郁别枝。
没隔上一分钟,郁别枝的视频申请就拨到了秦冲的对话框里。
黎英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进退两难地站在那,她诧异地发现——自家顶头大老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腰从垃圾桶中把丢掉的两板胶囊捡了回来。
紧接着端端正正在办公桌后坐好,满脸认真地批改一份文件。
黎英看不见视频中的人,只能听见他轻轻的声音。
“秦冲。”
“为什么不好好吃药?”
吃了药,病就会好。
那时候他就没有借口赖在郁别枝身边了。
但这些话怎么能说出口?
“你别听司炆胡说。”秦冲神色泰然地解释,“药过期了我才丢掉的——你看,新买的在这呢。”
他从刚捡回来的板上扣下两颗胶囊,对着摄像头吞下去。
甚至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张开嘴巴让老师检查。
然后乖乖地,等待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