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别枝被困在包厢的方寸中,呼吸间都是秦冲身上的香水味。
靡靡艳丽的味道,是他最不喜欢的。
或许是为了助兴,包房里的灯光都是暗沉的色调。紧系到最顶端的衬衫领口被急躁的男人扯掉了两颗,暗红的圆状光束扫射而来,掠过那人突起的锁骨。
嶙峋的一段,兀生生出现在雪白的肌肤上,连带着修长的颈段,惹人垂涎。
秦冲粗粝的指腹已搭上了胸口的那颗纽扣。
郁别枝寒着脸按住了他的手。
“怎么?郁教授想反悔?”秦冲戏谑地垂着头,却阴沉地眉眼上挑。
像是毒蛇在阴影里吐着信子,猎豹俯腰势作捕杀。
旁人或许会震慑于他骇人的威压,但郁别枝全然无视。
“我要确认黎曼已经安全。”郁别枝轻声说着。
他做事总是很周全。
这要求倒也算合理,秦冲无所谓地耸耸肩,任由郁别枝拿出手机拨通了黎曼的电话,带着哭腔的女声隔着听筒都刺得他头痛。
也不知道郁别枝是怎么应付这群麻烦精。
“坐你师兄的车回去,到学校给我发照片……不用管我……我们是旧相识……”
秦冲耐着性子听完了郁别枝的电话,看着他从容地收起手机,然后系上扣子。
转身就走。
“?”
秦冲直接给逗乐了,“不是吧郁教授,你准备逃债啊?”
郁别枝正正衣领,冷着脸回道:“秦冲,别让我恶心你。”
那一瞬,秦冲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自己还是个楞头小子的时候,郁别枝带着他回家——古板的郁老教授拎着拐杖把他们打出来,怒吼着“要是跟他在一起,就永远别回这个家!”
后来每年除夕,都是他们两个人过。
秦冲在零点钟声敲响时,捧着郁别枝的手指对他发誓。
他会倾尽所有让外界认可他们的感情,他会让郁别枝昂首挺胸地回到那个家。
后来——
他从一间小小的酒吧开始打拼,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
郁别枝却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爱他了,他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冷冰冰,像是在瞧法庭上对面的当事人。
分手也有几年了。
他没想过,一赌气从郁别枝的公寓里搬出来,竟然连见对方一面都那么困难。
他给南川大学资助奖学金,高价招收南川学子前来兼职,举办了无数次各种名头的晚会,连郁别枝的衣角都没看到。
郁别枝的决绝果断令他恍惚。
时至今日,秦冲已经很难分辨,郁别枝爱的究竟是他秦冲——还是只有当年那个傻头傻脑的穷小子,才配得到郁别枝的爱?
秦冲知道,他已经疯魔了。
从前他渴求郁别枝温和的笑意,如今却连如此冷蔑的一瞥都是奢望。
既然无论如何都得不到那样温柔的注视。
就算这样的厌恶——要他多看自己几眼也好。
他这样想,自然也会这样做,修长的手臂挡住了郁别枝的去路,贴近的距离使得秦冲的五官在他眼前无限放大。
那双眼睛里的恶意毫不遮掩。
“看在我们以前的情分上——我给你第二条路。”
“辞了南川大学的工作,来我这做法律顾问。”
“那破学校一年能给你多少钱?五十万?我给你五百万。”
郁别枝握着的拳在衣衫下轻轻颤抖,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轻贱,却还是像个笑话般地开口。
“你给你身边的那些情人,一年多少工资?”
可秦冲哪来的情人呢?
他不知道为什么郁别枝笃定自己有了别人,把他赶出家门,如今还咄咄逼问。
“你不用嫉妒他们。”秦冲抬手摸了摸郁别枝的脸,虽然温声说着,却字字如刀戳在两人心上,“我会给你上五险一金,不像他们——”
“没有失业保金。”
郁别枝终究无法忍受,颤抖的手掌猛地抬起来,狠狠掴在秦冲脸上。
秦冲完全是下意识地,本能扼住对方的喉咙将他推到墙上,暗红的灯光闪过来,照亮郁别枝不加掩饰的嫌恶脸色。
秦冲愣住,手也渐渐松了些。
然而顷刻之间,他便又按着那人的肩膀,抓着他续起半长的头发,用力吻了上去。
他强迫郁别枝承受着交融鲜血的亲吻,逼迫他把自己的血吞下去。
对此刻的郁别枝而言,用可笑的自尊来换学生的清名,已经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躁动的乐律不知从哪个房间传来,轮换的霓虹彩灯下尽是交织的欲望。
在这所会馆中,藏着数不清鲜为人知的辛秘。
谁又会去探究一间一室内发生了什么?
夜色里传来嘶哑的哽咽,乌黑的发丝全然被汗水打湿,细长的手臂挂在秦冲身上。
修长的颈段落下鲜艳的吻痕。
连眼角都浸出咸渍的泪水。
失神的郁别枝看着面前的脸,恍惚见到了曾经的少年人,他茫然地伸出手去。
却被秦冲一把抓住。
“唔……”
痛呼只在刹那间便被他强行吞回了喉咙。
那些美好记忆被打碎的绝望,一同席卷。
他像尾失了水的鱼,无力地在干涸土地上拍打着尾巴。
贪婪的垂钓人发现了它,将它带回家。
只要是这个人。
只要是郁别枝。
一个蔑然的眼神就足够秦冲回味,更何况完全彻底地占有这个人。
虽然他曾经拥有过无数次,却依然觉得。
哪怕最简单的触碰,都会让他的灵魂战栗。
当郁别枝终于泪眼模糊神志不清地昏睡过去时,秦冲才觉得他总算有了点自己熟悉的样子。
安静、漂亮、永远那么温柔。
乌黑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毫无血色的唇瓣嗫嚅着正说什么。
“秦冲……”
他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呼唤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屏住了呼吸想听听郁别枝究竟想说什么。
只是那声音些微。
还不如秦冲的心跳响亮。
秦冲等了半天,还是没能分辨后面的话。
“算了,”他宽慰自己,“有什么话,等你醒了当面说。”
他不知道,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