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乌坦城西，魔兽山脉外围，一处名为“夜啸崖”的险地，因其夜间常有如同鬼哭般的凄厉风声和终年不散的淡紫色毒瘴而得名，等闲佣兵和冒险者根本不敢深入。
此刻，两道黑影正一前一后，在嶙峋的怪石和虬结的古木间快速穿行。前方一人身形瘦削，动作间带着炼药师特有的谨慎和一种阴冷气息，正是柳席。后方一人体型壮硕，手持钢刀，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是加列家族派来协助他的斗师护卫，名叫加列图。
“柳大师，这地方邪门得很，风声跟鬼叫似的，瘴气也越来越浓了。” 加列图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他虽是四星斗师，但面对这种天然险地，依旧心里发毛。
“闭嘴！” 柳席不耐烦地低喝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两颗猩红色的丹药，自己服下一颗，另一颗丢给加列图，“含在舌下，可避毒瘴。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夜交藤就生长在崖底寒潭边的阴湿岩缝里。那东西附近必有‘鬼面魔蛛’守护，小心点。”
加列图连忙接过丹药含住，一股辛辣直冲脑门，但也确实驱散了吸入瘴气带来的烦闷感。他握紧钢刀，打起十二分精神。
两人速度很快，显然是早有准备，对路线也做过研究，避开了几处明显的毒虫巢穴和天然陷阱。
在他们身后约五十丈外，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瘦小身影，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地缀着。正是萧峰。
进阶后的“聆音”覆盖百丈，让他即使在浓厚的毒瘴和诡异的风声中，也能清晰锁定柳席二人的脚步声、呼吸声甚至心跳声。“敛息术”全力运转下，他的气息微弱到近乎于无，再加上“体魄”天赋带来的轻盈和力量，让他在这复杂险恶的地形中如履平地。
“果然是为夜交藤而来。” 萧峰心中暗道，同时将“聆音”的范围扩展到极限，仔细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异常响动。
风声呜咽，如同百鬼夜哭，扰人心神。淡紫色的毒瘴丝丝缕缕，从岩石缝隙和腐烂的枝叶中渗出，带着淡淡的甜腥味。即使是含了避毒丹，萧峰也能感觉到皮肤传来轻微的刺痛感，体内那乳白色的气流自动运转起来，将侵入的毒素丝丝化解。
“这能量…似乎对毒素有一定的抗性？” 萧峰心中微喜。这又是一个新发现。
跟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地势陡然下降，一个被浓雾笼罩的深谷出现在眼前。谷中隐约传来潺潺水声，空气也更加阴冷潮湿。柳席和加列图在谷口稍作停留，似乎确认了方向，然后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萧峰稍等片刻，也悄无声息地滑入谷中。
谷底比想象中宽阔，中央是一个不大的寒潭，潭水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骨的寒气。潭边怪石林立，湿滑的岩壁上，爬满了各种喜阴的苔藓和藤蔓植物。
柳席和加列图的目标很明确，直奔寒潭西侧一片背阴的岩壁。那里，几株叶片呈深紫色、形状如同人手、在月光（透过稀薄的瘴气）下泛着微弱荧光的藤蔓植物，正悄然生长着。
夜交藤！
就在两人距离夜交藤还有十丈左右时，异变陡生！
“嘶——！”
一声尖锐刺耳、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嘶鸣，从岩壁上方一个不起眼的洞穴中传出！紧接着，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扑下，直取柳席头颅！
那是一只足有磨盘大小、通体漆黑、背部长着一张狰狞鬼脸花纹的蜘蛛！八只复眼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口器开合间滴落着腥臭的毒涎！
二阶魔兽，鬼面魔蛛！而且看其体型和速度，至少是二阶巅峰，堪比人类九星斗师！
“畜生！找死！” 柳席早有防备，冷哼一声，袖袍一挥，一大蓬灰白色的粉末洒出，迎向扑来的魔蛛。那粉末似乎对魔蛛有极强的刺激性，魔蛛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攻势为之一缓。
“加列图，缠住它！我去采药！” 柳席低喝一声，身形一晃，朝着夜交藤疾掠而去。
加列图不敢怠慢，斗气灌注钢刀，带着破风声砍向魔蛛的节肢。他是土属性斗气，招式沉稳厚重，不求杀敌，只求拖延。
鬼面魔蛛被柳席的药粉激怒，又被加列图缠住，顿时凶性大发，八只长腿舞动如风，口中毒涎如同箭矢般喷射，同时腹部一缩，一张张粘稠坚韧的白色蛛网铺天盖地射向加列图！
加列图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他的斗气铠甲在魔蛛的毒液和巨力下，不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若非柳席时不时弹射过来一些干扰性的毒粉药丸，他恐怕早已落败。
而柳席则趁机冲到岩壁下，手中多出一把特制的玉铲，小心翼翼地去挖掘那几株夜交藤。他的动作很快，显然对此早有研究。
远处潜伏的萧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默默计算着双方的力量消耗和时机。
柳席是二品炼药师，正面战斗能力或许不如同阶斗师，但用毒手段诡异，身上保命的东西肯定不少。加列图是四星斗师，皮糙肉厚，暂时还能顶住。鬼面魔蛛虽然凶悍，但被柳席的药剂克制，加上加列图的牵制，一时间也拿不下两人。
最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加列图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身上多了几道被蛛腿划破的伤口，流出黑色的血液，显然中了毒。柳席的药剂似乎对魔蛛的效果也在减弱，魔蛛的攻击越发疯狂。
终于，柳席成功挖出了三株完整的夜交藤，连根须都小心保存，放入一个特制的玉盒中。他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转身就要招呼加列图撤退。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噗嗤！”
一根隐藏在阴影中、近乎透明的蛛丝，如同毒蛇般弹射而出，瞬间洞穿了加列图匆忙凝聚的斗气铠甲，从他的肩胛骨处一穿而过！
“啊——！” 加列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钢刀脱手，整个人被蛛丝带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岩壁上，口喷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这鬼面魔蛛，竟然还有埋伏的后手！
柳席脸色大变，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玉盒往怀里一塞，反手撒出最后一大把猩红色的粉末。这粉末沾到空气，立刻燃烧起来，形成一片炽热的火幕，暂时阻隔了魔蛛的视线。
他本人则身形暴退，朝着来时的谷口方向亡命飞掠！什么护卫，什么加列家族，此刻都不及自己的小命重要！
鬼面魔蛛被火焰阻了阻，发出愤怒的嘶鸣，八条长腿猛地一蹬，庞大的身躯竟然凌空跃起，朝着柳席追去，速度奇快无比！
眼看柳席就要被追上，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从怀中掏出一个漆黑的圆球，朝着身后魔蛛猛地掷出！
“爆！”
黑色圆球在空中炸开，浓密的黑烟瞬间弥漫，其中还夹杂着无数细如牛毛的毒针，劈头盖脸射向魔蛛！
鬼面魔蛛猝不及防，复眼和口器被毒针刺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追击之势顿时受阻。
柳席趁此机会，又拉开了一段距离，眼看就要冲出山谷。
就是现在！
一直潜伏在暗处的萧峰，动了！
他没有去拦截柳席，也没有去招惹受伤发狂的魔蛛。他的目标，是那三株刚刚被挖出、还带着泥土芬芳的夜交藤——确切说，是装着夜交藤的玉盒，以及…柳席身上可能携带的其他东西！
“聆音”锁定柳席因为剧烈运动而略显沉重的呼吸和心跳，“敛息术”催动到极致，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从藏身的阴影中窜出，目标直指柳席因为掏出黑色圆球而微微敞开的衣襟——那里，玉盒的一角隐约可见！
柳席的全部心神都放在身后的魔蛛和前方的逃路上，哪里会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且这“黄雀”的速度如此之快，时机抓得如此之准！
等他察觉到侧面恶风袭来时，一只略显瘦弱但异常有力的手，已经如同铁钳般，抓住了他怀中的玉盒，同时另一只手并指如刀，带着一股锐利的气劲，狠狠戳向他肋下的某处穴位！
这一戳，萧峰用上了“体魄”天赋带来的全部力量，以及体内那乳白色气流的加持，快！准！狠！
“噗！” 一声闷响。
柳席只觉得肋下一麻，紧接着剧痛传来，半边身子都仿佛失去了知觉！他骇然转头，只看到一张苍白但眼神冰冷如霜的少年脸庞，近在咫尺！
“是你？！萧家那个病秧子？！” 柳席目眦欲裂，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被所有人忽略的、据说风吹就倒的萧家三少，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还拥有如此诡异的身手和狠辣的心机！
“柳大师，多谢你的药材了。” 萧峰声音平淡，手上用力，已经将玉盒夺了过来，同时脚下发力，就要抽身后退。
“小杂种！给我留下！” 柳席惊怒交加，也顾不得身后的魔蛛了，斗气疯狂涌动，一掌带着腥风拍向萧峰面门！掌风中蕴含剧毒，显然是想一击毙命！
然而，萧峰的动作比他更快！或者说，萧峰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缠斗！
在柳席手掌拍出的瞬间，萧峰已经如同泥鳅般滑开，同时将早就扣在手中的一包“痒痒粉”和半截“迷雾弹”，朝着柳席的脸狠狠掷去！
“嘭！” 迷雾弹炸开，混合着痒痒粉的刺鼻烟雾瞬间笼罩了柳席的头脸。
“咳咳！什么东西？！” 柳席猝不及防，吸入一口烟雾，眼睛也被迷住，又痒又痛，掌势顿时一乱。
而萧峰，则借着反震之力，如同猎豹般几个起落，已经没入了山谷另一侧的浓密毒瘴和乱石之中，消失不见。
整个袭击过程，兔起鹘落，不过两三息时间。
等柳席勉强驱散烟雾，缓解了眼睛的麻痒，哪里还有萧峰的影子？只有身后鬼面魔蛛愤怒的嘶鸣声越来越近！
“萧峰！我必杀你！啊——！” 柳席发出不甘的怒吼，却不敢再停留，强提一口斗气，朝着谷口亡命狂奔。
身后，瞎了一只复眼、剧痛难忍的鬼面魔蛛，将全部怒火都倾泻到了这个偷走它守护药材、又伤它眼睛的人类身上，嘶鸣着紧追不舍，一人一兽很快消失在谷外的黑暗山林中。
直到这时，躲藏在另一处岩石缝隙中的萧峰，才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刚才那一下抢夺和反击，看似轻松，实则凶险万分。柳席毕竟是斗师，临死反扑的一掌，掌风边缘还是扫中了他的右肩，此刻火辣辣地疼，估计已经淤青。而且吸入了一点柳席掌风中的毒气，体内那乳白色气流正在加速运转化解，但依旧有些头晕。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低头，看向手中温润的玉盒。里面是三株完整的、散发着淡淡荧光和奇异清香的夜交藤。这是萧炎急需的药材，也是他未来可能用到的资源。
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从柳席怀中顺带摸出来的另外两样东西——一个鼓鼓囊囊的灰色布袋，以及一个贴着“剧毒”标签的黑色小瓶。
布袋里，是几十个瓶瓶罐罐，分门别类装着各种颜色的粉末、液体、膏体，上面贴着简单的标签：“迷魂散”、“蚀骨粉”、“凝血膏”、“回气散”…显然是柳席随身携带的各种药物，有毒药也有疗伤药。
黑色小瓶里，则是一种粘稠的、散发着甜腻腥气的紫色液体，瓶身上写着“蝰蛇涎浓缩毒液，触之即死”。
发财了！
萧峰强忍着激动，迅速将玉盒和布袋、毒瓶收好。柳席随身携带的这些药物，对他这个“灵魂药师”来说，简直就是一座宝库！可以拿来研究成分，分析药性，甚至尝试“反向推导”出一些简单的配方！
而且，解决了柳席这个最大的威胁（虽然没死，但被鬼面魔蛛追杀，不死也得脱层皮），又拿到了夜交藤，还收获了大量药物样本…今晚的行动，简直赚翻了！
但萧峰没有得意忘形。此地不宜久留，鬼面魔蛛随时可能回来，加列图的尸体还在那边，血腥味可能会引来其他魔兽。
他正准备离开，目光却无意中扫过寒潭边，加列图尸体旁掉落的一个东西——那是半截烧焦的、像是兽皮材质的卷轴一角，似乎是从加列图怀里掉出来的，刚才被柳席的火焰波及。
萧峰心中一动，快速掠过去捡起。卷轴大部分已经烧毁，只剩下巴掌大小的一块，上面用模糊的字迹画着一些简易的线条和符号，像是地图，又像是某种标记。旁边还有几个残缺的字：“…谷…洞…火…伴生…”
火？伴生？
萧峰猛地想起，之前他给雅妃的信中，为了增加筹码，曾胡诌了一个“冰灵焰草伴生奇物”的线索。难道…加列图身上这半张残图，真的和冰灵焰草或者其伴生物有关？
他来不及细看，将残图也塞进怀里，最后看了一眼寒潭和那鬼面魔蛛的洞穴，压下心中一丝探究的欲望（那里或许还有好东西，但风险太大），转身毫不犹豫地没入黑暗，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当他远离夜啸崖，确认身后没有追兵，也没有被任何东西跟踪后，才靠在一棵大树下，剧烈地喘息起来。
后怕，兴奋，疲惫…种种情绪交织。
他成功了。以弱胜强，虎口夺食，还发了一笔横财。
但柳席没死，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一旦逃脱，必然会疯狂报复。还有加列家族，损失了一名斗师和柳席（暂时），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尽快将夜交藤交给萧炎，同时…利用今晚的收获和那半张残图，尽快与雅妃搭上线，获得米特尔家族的庇护或合作，才能应对接下来更猛烈的风暴。
休息片刻，恢复了些许体力，萧峰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乌坦城，疾行而去。
在他身后，夜啸崖的风声依旧呜咽，仿佛在嘲笑世人的贪婪与生死无常。
而乌坦城的方向，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在缓缓褪去。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