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林砚就醒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赖床，而是悄悄爬起来，赤着小脚丫跑到客厅，找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套积木。这套积木是林承安上个月刚给她买的，有红、黄、蓝、绿四种颜色，大小不一，能搭出各种各样的东西。
林承安从书房出来时，眼底带着明显的黑眼圈，精神状态差到了极点。他一晚上没怎么睡，脑子里全是账目上的缺口和外面的谣言，越想越乱，到最后干脆趴在桌上睡着了。
看到林砚正坐在客厅的地上，认真地摆弄着积木，林承安心里微微一酸。最近因为布庄的事，他忽略了女儿太多。以前他每天都会陪林砚玩一会儿，给她讲故事、教她认字，可这阵子，他连好好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阿砚，怎么起这么早？”林承安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林砚抬起头，看到父亲，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立刻放下手里的积木，拉着他的手说：“爹爹，你醒啦！我在搭东西呢！你看，我要搭一个和你书房里一样的‘账本’！”
“搭账本？”林承安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女儿。账本是纸做的，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这积木怎么能搭出账本的样子？
“是啊！”林砚用力点头，拿起一块红色的长方体积木，“这个红色的，是爹爹买布花的钱，就是账本上‘进货’的那些字。”她又拿起一块黄色的积木，放在红色积木旁边，“这个黄色的，是爹爹卖布赚的钱，就是‘出货’的那些字。”
她一边说，一边把红色和黄色的积木一块块叠放在一起，搭成一个长长的长方体，看起来确实有点像账本的形状。然后，她又拿起一块蓝色的小积木，放在最上面：“这个蓝色的，是爹爹最后赚到的钱，张嬷嬷说，这叫‘盈利’！”
林承安看着女儿认真的模样，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他没想到，自己天天看账本，竟然被女儿记在了心里。他摸了摸林砚的头，勉强笑了笑：“我们阿砚真聪明，还知道‘进货’‘出货’‘盈利’呢！”
“我听爹爹和伙计叔叔们说的！”林砚仰着小脸，笑得一脸天真，“爹爹每天都在看账本，一定很喜欢账本，所以我要搭一个账本送给爹爹，让爹爹天天都能看到！”
林承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暖。他抱住女儿，声音有些沙哑：“谢谢阿砚，爹爹很喜欢。”
“那爹爹陪我一起搭好不好？”林砚拉着他的手，撒娇道，“我一个人搭不好，爹爹帮我一起搭一个大大的账本！”
林承安本想拒绝，他现在实在没心思玩积木。可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他又不忍心。这些日子，他已经让女儿受了不少委屈，错过了太多陪伴她的时光。他点了点头：“好，爹爹陪你一起搭。”
林砚立刻欢呼起来，拿起积木递给林承安：“爹爹，你搭红色的‘进货’，我搭黄色的‘出货’，我们一起搭出最大的蓝色‘盈利’！”
林承安接过积木，按照女儿的要求，一块块地搭建起来。红色的积木代表进货成本，黄色的代表出货收入，蓝色的代表盈利。看着这些颜色各异的积木，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账本上的数字。
红色的积木越搭越高，黄色的积木也跟着增加，可蓝色的积木却始终只有小小的一块。林承安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最近的盈利，可不就像这蓝色积木一样，少得可怜吗？
林砚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走神，停下手里的动作，皱着小眉头说：“爹爹，不对呀！红色的‘进货’和黄色的‘出货’都这么多，蓝色的‘盈利’怎么这么小？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林承安愣了一下，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心里忽然一动。他想起自己账本上的问题，进货和出货的数量都对得上，可盈利却莫名其妙地减少了。这和眼前的积木，何其相似？
“可能是红色的‘进货’太多了吧？”林承安随口说道。
“不对不对！”林砚立刻反驳，拿起一块红色的积木，又拿起一块黄色的积木，“爹爹买布花的钱，和卖布赚的钱，应该是分开的呀！要是红色的积木躲在黄色的积木下面，黄色的积木就好像变少了，蓝色的自然也小了！”
她说着，故意把几块红色的积木偷偷藏在了黄色的积木下面，然后指着搭好的“账本”说：“爹爹你看，这样是不是就不对了？别人根本看不出红色的‘进货’有多少，黄色的‘出货’有多少，蓝色的‘盈利’自然就少了！”
林承安看着女儿搭的“账本”，又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里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了！
是啊！他一直是把进货成本、出货收入、店铺杂费混在一本账里记录，没有进行明确的分类核算。账本上的数字密密麻麻，乍一看确实很难发现问题。会不会是有人趁着记账混乱，在进货成本上做了手脚，虚报了价格，导致盈利看似减少了？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在他心里疯狂生长。他想起负责采购的伙计小李，最近几次采购回来的布料，虽然质量尚可，但价格确实比之前略高一些。当时小李解释说是因为最近布料紧缺，价格上涨，他便没有多想。现在想来，这里面说不定大有问题！
“阿砚为什么觉得不对？”林承安强压着心里的激动，蹲下身，认真地问道。
“因为红色的是爹爹买布花的钱，黄色的是卖布赚的钱呀！”林砚指着积木，一本正经地说，“红色的不能躲在黄色下面，要分开摆，这样才能看清蓝色的有多少。不然爹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赚了多少钱，说不定还会以为是自己算错了呢！”
林承安看着女儿稚嫩的脸庞，心里百感交集。他没想到，自己冥思苦想了好几天都没解开的谜团，竟然被女儿用一套积木点醒了。女儿的话虽然简单，却直指核心——账目混乱，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阿砚说得太对了！”林承安豁然开朗，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激动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们阿砚真是个小福星，帮爹爹想到了好办法！爹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林砚被父亲抱在怀里，感受着他胸腔里的激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的第一步成功了。接下来，就要引导父亲去证实这个猜测。
“爹爹找到问题了吗？”林砚故意问道，脸上满是好奇。
“找到了！”林承安用力点头，心情大好，连日来的疲惫和焦虑一扫而空，“都是阿砚的功劳，要不是你用积木给爹爹演示，爹爹还被蒙在鼓里呢！”
他抱着林砚，快步走进书房，把账本摊在桌上。“阿砚，你看，爹爹的账本就像你刚才搭的积木一样，把该分开的都混在一起了。现在，爹爹要按照你说的，把它们分开摆，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把‘红色积木’藏了起来！”林承安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指尖甚至有些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将林砚放在椅子上，转身找出几张空白的麻纸，用毛笔在上面分别写下“进货成本”“出货收入”“店铺杂费”“实际盈利”四个标题，字迹遒劲有力，却难掩急切。
林砚坐在一旁，小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看似在看桌上的笔墨，实则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父亲的动作。她知道，接下来的核对是关键，只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林承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逐笔从账本上摘抄数据。他的目光专注地扫过账本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数字，手指随着目光在纸上滑动，时而停顿，时而皱眉，时而在麻纸上快速记录。
“上个月进细布五十匹，账本记录单价五两，合计二百五十两……”
“绸缎三十匹，单价十五两，合计四百五十两……”
“出货细布四十二匹，单价七两，收入二百九十四两；绸缎二十五匹，单价二十两，收入五百两……”
“杂费包括房租、伙计月钱、染料钱，合计八十两……”
林承安一边念，一边在纸上计算，笔尖在麻纸上沙沙作响。林砚安静地看着，心里早已算出了结果——按照账本上的数字，盈利应该是（294+500）-（250+450+80）= 14两，可他实际清点的银钱却有一百多两，这中间的差额，显然是账本上的进货成本出了问题。
“不对，不对！”林承安算到最后，眉头紧锁，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按照这个算法，盈利只有十四两，可我上个月明明清点出一百二十多两银子，这中间差了一百多两，肯定是进货成本的价格不对！”
林砚适时地抬起头，眨着清澈的大眼睛，稚嫩地问道：“爹爹，是不是红色的‘进货’积木报多了呀？就像我把红色积木藏在黄色下面，看起来就多了一样？”
“没错！一定是这样！”林承安猛地转头看向女儿，眼里满是赞许与激动，“阿砚说得太对了！肯定是有人虚报了进货价格，才导致账面盈利和实际收入差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