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更新时间:2025-12-20 12:41:05

苏雨晴那句淬着毒液的问话,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沈微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随后又迅速归于一种冰冷的死寂。她知道,风暴即将来临。以苏雨晴的性格,绝不会放过这个打击她、并向陆寒辰“表功”的机会。

她猜得没错。

家庭聚会结束后不到半小时,主卧的门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陆寒辰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仿佛裹挟着室外的风雪而来。他没有开大灯,只有走廊的光线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压迫感十足的影子,将蜷坐在窗边沙发上的沈微完全笼罩。

“沈微!”

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怒和一种被蒙蔽的冰冷。他几步跨到她面前,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吞噬。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此刻翻涌着暴风雨前的浓重乌云,死死锁定在她苍白而平静的脸上。

“苏雨晴知道你怀孕了?”他居高临下,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落。

没有迂回,没有试探,直接得残忍。

沈微缓缓抬起头,迎上他慑人的目光。预想中的惊慌和恐惧并没有出现,她甚至没有起身,只是维持着环抱自己的姿势,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对抗他的力量。窗外的霓虹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泪水,没有哀求,只有一片沉淀下来的、冰冷的坦然。

“是真的。”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在这寂静得可怕的房间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陆寒辰眼中更汹涌的怒浪。

他像是被这个确切的答案狠狠击中,呼吸都窒了一下,随即怒极反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荒谬:“好啊,沈微,你真是好得很!偷偷怀孕,瞒着我,现在还被外人捅到我面前!你把我陆寒辰当什么?把你肚子里的这个……当做什么?用来要挟我的筹码吗?!”

他俯身,猛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觉得骨头都要碎裂,强迫她抬起头,与他充斥着怒火的眼睛对视。

“说!你究竟想干什么?!”

下巴传来剧痛,但沈微没有挣扎,也没有移开视线。她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那么小,那么脆弱,却又那么倔强。

“我想干什么?”她重复着他的话,语气平静得可怕,与他暴怒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陆寒辰,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不是吗?隐瞒,是为了要挟你?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改变主意了。”

她顿了顿,无视下巴的疼痛,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我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陆寒辰瞳孔猛缩,捏着她下巴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眼底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而出:“生下?谁允许你生下陆家的血脉?!我早就说过,打掉!”

“你当然说过。”沈微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讥诮,“你说打掉,就像丢掉一件不喜欢的衣服一样简单。但是,陆寒辰,你似乎忘了,这也是我的孩子。我的身体,我的孩子,由不得你一个人说了算。”

“由不得我?”陆寒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甩开她的下巴,站直身体,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睥睨着她,“沈微,你以为你是谁?没有我的允许,你以为你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还是你以为,凭着这个孩子,就能在陆家、在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不需要得到什么。”沈微轻轻活动了一下被捏痛的下巴,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他脸上,“我只想保住我的孩子,并且,让他(她)在一个相对正常、不被监视、不被侮辱的环境下降生。”

她终于,抛出了自己的条件。

“所以呢?”陆寒辰冷笑,等着她的下文。

“所以,”沈微深吸一口气,迎着他冰冷的目光,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第一,撤掉你那些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保镖和眼线。我不是你的囚犯。”

陆寒辰眼神微动,没有立刻反驳。

“第二,”沈微继续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我怀孕期间,给予我基本的尊重和行动自由。我有权去医院产检,有权出门透气,有权……在不被跟踪的情况下,处理我自己的私事。”

“第三,在孩子出生之前,我不想再看到苏雨晴出现在我面前,听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这让我恶心,对胎教也不好。”

她一条条说完,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陆寒辰盯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人。她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只会用哀伤眼神看着他的沈微。此刻的她,冷静,理智,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强硬。她竟然敢跟他谈条件?而且,句句都戳在点上!

她提到了“陆家的血脉”,提到了“胎教”。她知道陆家老爷子虽然不管事,但对子嗣传承看得极重。她也知道,他陆寒辰再冷酷,也不可能真的完全不理会自己第一个孩子的健康状况和生长环境,尤其是在这件事已经被苏雨晴知道,很可能已经传到某些人耳朵里的情况下。

她在利用这个孩子,反过来将他的军!

“沈微,”陆寒辰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被挑战权威的极度不悦,“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我很清楚。”沈微毫不退缩,“我在跟我法律上的丈夫,跟我肚子里孩子的生物学父亲,谈一笔关于我们孩子未来生存环境的交易。”

她将“交易”两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刻意提醒他,他们之间,本就始于一场交易。

陆寒辰的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在极力压制着怒火。他死死地盯着沈微,仿佛想从她平静无波的外表下,看穿她内心真实的想法。他看到她眼底的决绝,看到她护在小腹前那不自觉的、带着保护意味的手。

这个孩子……确实是个麻烦。但正如她所料,他不能,至少明面上不能,对这个孩子做得太绝。

而且,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冷静谈判的沈微,比那个哭哭啼啼、逆来顺受的沈微,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掌控的……陌生和烦躁。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

陆寒辰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妥协的意味,尽管这妥协让他极其不悦。

“保镖可以撤掉一部分,但你的行踪,我必须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沈微知道,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她见好就收,没有继续纠缠“行踪”的问题。

“可以。”

“至于苏雨晴……”陆寒辰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个要求有些无理取闹,但最终还是冷冷道,“她不会主动来招惹你。”

“希望你说到做到。”沈微淡淡回应。

陆寒辰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散的怒意,有一丝审视,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忤逆的憋闷。他不再多说,转身,带着一身寒气离开了卧室。

房门被关上,隔绝了他带来的压迫感。

沈微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整个人像是虚脱一般,瘫软在沙发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那番对峙,耗尽了她的全部心力。

但,她赢了。至少,赢得了喘息的空间和有限度的自由。

她不能浪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第二天,果然如陆寒辰所说,院子里的陌生保镖少了大半,门口那辆如影随形的黑色轿车也不见了。虽然她知道,暗处的眼睛未必完全撤走,但明面上的监视已经解除。

沈微没有任何犹豫。她换上一身简单的衣服,拿起那个装着母亲遗物——一枚镶嵌着珍珠和蓝宝石的古董胸针——的丝绒盒子,走出了别墅大门。

没有司机“护送”,她第一次自己打车,目的地明确——本市最大的一家典当行兼私人银行。

她需要一笔不受陆寒辰控制的、完全属于她自己的资金。而这枚母亲留下的、据说有些年头的胸针,是她目前唯一能快速变现的资产。她紧紧握着手中的丝绒盒子,步伐坚定地走进了那家装修古朴而考究的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