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上一世，她也是这样深夜离开，满怀不甘与隐痛，却还抱着一丝可笑的期待。
然后，再也没能回来。
这一世，不会了。
那些年并肩作战的时光，那些深夜互相包扎伤口的默契，那些以为能握紧的信任与羁绊。
原来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她拉开车门，最后回了一次头。
目光平静，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然后发动引擎，驶入夜色。
霍显铮站在窗前，心底某处，莫名地空了一下。
次日深夜。
霍显铮坐在办公桌前，烟灰缸里堆满烟蒂。
电脑屏幕上是任务实时进度图，代表乔殷位置的红点已在边境线附近停滞超过六小时。
窗外天色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
他一天一夜没合眼。
手机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划破死寂。
霍显铮盯着屏幕上手下的名字，停顿两秒，接起。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然后，手下嘶哑的声音传来：
“霍总，任务失败。”
“乔殷她殉职了......”
电话挂断后，霍显铮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手下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确认了，霍总，人已经没呼吸了。”
他猛地起身，抓过手机订最早一班回国的航班。
手指抖得厉害，密码输错三次才解锁。
收拾证件时碰倒了桌上的水杯，碎裂声在寂静的深夜格外刺耳。
“显铮哥哥？”
苏软软睡眼惺忪地从卧室出来，“怎么了？大半夜的……”
“有事。”霍显铮抓起外套。
“什么事这么急呀？”她上前拉他手臂，“陪我睡觉嘛，明天再说。”
“放手。”他一把甩开她，头也不回地摔门离开。
边境的临时安置点内。
房间简陋，只有一张行军床，上面盖着白布，底下是清晰的人形轮廓。
霍显铮站在门口，没动。
手下低声说：“峡谷下游找到的，身上伤很重。”
“掀开。”
手下上前，轻轻揭开白布一角。
是乔殷。
脸白得像纸，嘴唇没有血色，眼睛闭着。
脖子上有深紫色的勒痕，锁骨处一道狰狞的伤口已经凝了血痂。
她身上穿着出发时那件黑色作战服，现在破烂不堪，浸着深色的血污。
霍显铮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看了很久。
然后他闭了闭眼，转身。
“处理掉吧。”他说。
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手下应了声，重新盖好白布。
门外的保镖进来抬担架时，他瞥见霍显铮垂在身侧的手——手指蜷着，指节绷得发白，微微颤抖。
车在盘山公路上行驶。
手下坐在副驾，看着后面那辆运送的车。雨越下越大，山路湿滑。
急转弯处，后面那辆车突然打滑——
“小心！”
但已经来不及了。
车头猛撞向护栏，整辆车侧翻着滚下山坡！
手下冲下车扑到崖边，看见下面腾起的火光和浓烟。
等手下下到坡底时，车已经烧成了一个火球。油箱二次爆炸，气浪把他掀翻在地。
他醒来时在医院。肋骨断了两根，额头上缝了针。
“那辆车……”他哑着嗓子问。
保镖低头：“烧光了。”
手下闭上眼睛。
最后他们从残骸里收敛了勉强能辨认的部分，在边境的山坡上找了个地方埋了。
没立碑，只插了根粗糙的树枝。
回国的飞机上。
霍显铮靠窗坐着，舱内灯光调得很暗。窗外是浓稠的夜色和流动的云层。
他闭上眼，想起很多年前的事。
乔殷十七岁，第一次跟他出夜巡任务。
回来时在车上累得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最后歪倒在他肩膀上。
那时她脸上还有未褪的稚气，睡得很沉，呼吸轻浅。他没推开她，任由她靠了一路。
后来也有很多次。
她在书房等他汇报等到睡着，缩在椅子里像只猫；
她在训练场角落累得直接躺地上睡着，他经过时给她盖过外套；
她生病发烧那次，迷迷糊糊抓着他的手不肯放，他坐在床边陪了一整夜……
她睡着时总是很安静，卸下所有防备和锋芒，看起来甚至有些脆弱。
空乘轻声询问是否需要毛毯，霍显铮摇了摇头。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飞机正在穿越云层，颠簸了一下。
现在她不会再醒来了。
那个会对他笑、会为他挡刀、会固执地等他回家的乔殷。
死了。
霍显铮抬手按了按眉心，重新闭上眼睛。
飞机继续在夜色中平稳飞行，朝着没有她的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