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顾言之谈了三年,陪他从一无所有到事业小成。
在他提出要回馈家乡时,我二话不说辞掉了城里的工作,陪他回到那个偏僻的小山村,开了一家手工豆浆店。
我收购村民们卖不出去的绿豆,只为让他们多一份收入。
为了迎合年轻人,我给豆浆取名叫“哈基米南北绿豆浆”。
“哈基米”是网上对猫咪的爱称,南北绿豆浆,寓意着我的爱心跨越山海。
可我等来的不是感谢,而是村民们举着横幅,骂我黑心烂肺,说我用猫做豆浆。
一个置顶的视频里,一个农村老太指着我的产品包装,哭得撕心裂肺。
“你这个黑心的女人!你虐猫啊!用猫做豆浆啊!天打雷劈啊!”
相机闪光灯晃得我眼花,辱骂声震得我脑子疼。
我下意识看向顾言之,寻找依靠。
他却皱着眉,把我拉到一边。
“晚晚,你道个歉,赔点钱,这事就过去了。”
“他们要的不多,也就二十万,就当是破财消灾。”
1.
“破财消灾?”
我盯着顾言之的眼睛,心脏一寸寸冷下去。
他口中的“不多”,是二十万。
还要我把豆浆店无偿转给村里,由他们“集体经营”。
最可笑的是,我必须承诺,以后只从他们村里进货,并且价格要翻一倍。
这不叫破财消灾。
这叫敲骨吸髓。
“我没错,为什么要道歉?”我一字一句地问。
顾言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林晚,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现在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吗?你没看到事情闹多大了吗?”
“你再固执下去,我的脸往哪放?我爸妈在村里还怎么做人?”
他语气里的不耐烦扎进我心里。
他的脸面,他父母的脸面。
那我呢?
我的委屈,我的心血,我的名声,就一文不值吗?
带头闹事的是村长的老婆王婶,她叉着腰,吐沫星子喷了我一脸。
“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女人!我们好心好意把绿豆卖给你,你竟然拿我们村的猫去做豆浆!”
“还取名叫什么‘哈基米’,不就是猫吗?城里人都知道!”
我气笑了。
哈基米是网上一个很火的猫咪表情包,我觉得可爱,就拿来当了噱头。
这也能成为我虐猫的证据?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看向围观的人群。
“各位乡亲,我做的豆浆,原料只有绿豆和水,全程手工,大家也都看到过。”
“至于‘哈基米’这个名字,只是一个网络热词,跟猫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报警,让警察来查。”
提到报警,人群有一瞬间的骚动。
王婶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嚣张。
“报警?你吓唬谁呢?你以为警察是你家开的?”
“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就别想开这个店!”
她身后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立刻往前一步,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顾言之上前一步,把我护在身后,却对着王婶和村长赔笑。
“婶儿,叔,晚晚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
“这事是我们不对,我们认。赔偿的事,我们再商量,一定给大伙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这副低声下气的样子,彻底点燃了我心里的火。
我从他身后走出来,直视着他。
“顾言之,你凭什么替我认错?”
“你搞清楚,这是我的店,我的事。”
顾言之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林晚!你闹够了没有!”
他压低声音,话语里全是警告。
我环顾四周,一张张贪婪又愚昧的脸,还有一个胳膊往外拐的男朋友。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一年前,我跟着顾言之来到这个叫“绿水村”的地方。
2.
他说城市生活压力大,想回家乡发展,为乡亲们做点贡献。
我相信了他描绘的美好蓝图,放弃了我的事业和朋友圈,陪他回来。
村子很美,但也很穷。
村民们主要靠种植绿豆为生,但因为销路不畅,每年都有大量绿豆滞销、腐烂。
我看着心疼,就想着开个豆浆店,用他们的绿豆做原料。
顾言之当时举双手赞成,说我人美心善,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我以高于市场价三成的价格,向村民收购绿豆。
一开始,他们对我感恩戴德,见人就夸顾言之找了个好媳妇。
可人心是会变的。
我以为的善举,在他们眼里,成了理所应当。
第一批收上来的绿豆,问题就来了。
我称重的时候,一个五十斤的麻袋,倒出来只有不到四十斤。
底下还垫了厚厚一层石头和湿土。
我拎着缺斤少两的豆子去找王婶。
她正坐在门口嗑瓜子,看到我,眼皮都没抬一下。
“哎呀,小林啊,多大点事。”
“装的时候手一抖,可能没装满,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她轻飘飘地揭过,一句道歉都没有。
我忍了。
我想着,大家都不容易,可能只是一时糊涂。
但我的退让,换来的是他们的得寸进尺。
后来的绿豆,不仅缺斤少两,里面还掺了大量的陈年坏豆,甚至还有发霉长毛的。
豆浆是入口的东西,质量是生命线。
我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没办法,我只能自己带着店里的小工,一粒一粒地挑。
每天凌晨四点起来,挑到上午十点,一百斤豆子,能挑出三十多斤不能用的。
那些发了霉、生了虫的豆子,像一堆堆垃圾,堆在后院。
看着都让人恶心。
顾言之来看过一次,皱着眉说:“太臭了,赶紧扔了。”
“晚晚,要不就算了吧,别收购他们的豆子了,我们从外面进货。”
我当时还很天真。
“不行,我们走了,村里的豆子怎么办?他们就指着这个收入呢。”
“我辛苦点没事,只要能帮到他们就好。”
顾言之当时一脸感动地抱着我,说我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孩。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我的善良,养大了一群白眼狼。
我的豆浆店生意越来越好,尤其是我推出了“哈基米南北绿豆浆”后,吸引了很多游客和线上订单。
我赚钱了。
这让他们眼红了。
3.
他们觉得,我用着他们“廉价”的豆子,赚了大钱,却没有给他们更多的分成。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场“虐猫”的闹剧。
目的只有一个,把我搞臭,把店抢走。
我看着眼前这群人的嘴脸,心里的火被冷水一点点浇灭,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我看向顾言之,平静地问出最后一句话。
“顾言之,在你心里,我和你的脸面,哪个更重要?”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王婶在旁边煽风点火:“哎呦,顾家小子,你可得想清楚了!这女人就是个祸害,为了她,得罪我们全村人,值当吗?”
村长也语重心长地说:“言之啊,你是在村里长大的,根在这里。可不能为了个外人,忘了本啊。”
顾言之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晚晚,听话,先道歉。等这事过去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我不能让我爸妈在村里抬不起头。”
好一个“不能让爸妈抬不起头”。
我的心,彻底死了。
我笑了。
我指着门口,对顾言之说:“你走。”
他又愣住了。
“晚晚,你什么意思?”
“我让你走,滚出我的店,听不懂吗?”
“还有你们,”我转向那些村民,“也都给我滚。”
“我的店不欢迎你们,我的豆浆,你们不配喝。”
王婶第一个跳起来。
“反了天了!你个小贱人还敢骂我们?”
“兄弟们,给我砸!我看她还怎么嚣张!”
几个小伙子得了令,举起手里的棍子就要冲进来。
顾言之慌了,想上来拉我。
“晚晚,你疯了!别冲动!”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
我走到柜台,拿起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110。
“喂,警察同志吗?我要报警。”
“绿水村88号,林晚豆浆店,有人聚众闹事,寻衅滋事,还要砸我的店。”
王婶他们显然没料到我真的敢报警,一下子都愣住了。
村长最先反应过来,他冲过来想抢我的手机。
“你个女娃子,怎么不知好歹!”
我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对着电话继续说:“他们还要抢我的手机,现在有人身威胁。”
电话那头的警察立刻严肃起来:“女士你别怕,待在原地保护好自己,我们马上出警!”
4.
挂了电话,我冷冷地看着村长。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你们谁想试试,是你们的拳头硬,还是法律硬。”
现场一片死寂。
刚才还嚣张跋扈的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露出了怯意。
他们再横,也只是欺软怕硬的村霸,对上真正的国家机器,他们就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王婶不甘心地嚷嚷:“报…报警又怎么样!我们是受害者!你虐猫是事实!”
“对!我们是来讨公道的!”人群又开始附和。
我冷笑一声。
“是不是事实,等警察来了,自然会调查清楚。”
“不过,在警察来之前,我有几样东西,想请大家先‘欣赏’一下。”
说着,我转身走进了后厨。
顾言之想跟进来,被我一个眼神制止了。
“你也待在外面。”
他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很快,我拖着几个沉重的麻袋从后厨走了出来。
“砰!”
我把麻袋重重地扔在王婶他们面前,灰尘四起,呛得人直咳嗽。
我解开袋口,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呕......”
离得近的几个人,当场就吐了。
袋子里装的,正是我这些天辛辛苦苦挑出来,还没来得及处理掉的废豆。
发霉的,生虫的,混着泥土石块的。
五颜六色,蔚为大观。
“王婶,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家的豆子?”
我抓起一把长满了绿色霉菌的豆子,举到她面前。
“还有你,李叔,你卖给我的豆子里,光是石头,我就挑出来五斤,你是把我家当垃圾场了吗?”
“还有你们!”
我指着那一张张的脸。
“你们谁敢拍着胸脯说,卖给我的豆子,是干干净净,足斤足两的?”
“你们卖给我的,就是这些垃圾!”
“我花高于市场的价格,买你们的垃圾,再费尽心力把垃圾挑出来,把能用的做成豆浆卖出去。”
“我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辛苦钱!血汗钱!”
“你们非但不感激,还串通一气,捏造我虐猫的谎言,带人来我的店里闹事,想把我赶走,霸占我的店!”
“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说到最后,几乎是嘶吼。
这些日子积攒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村民们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一个个面红耳赤,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他们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顾言之站在一旁,他看着地上的那些发霉的豆子,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大概从来不知道,我每天面对的是这些东西。
他也从来没关心过。
就在这时,人群外忽然一阵骚动。
“让一让!让一让!记者来了!”
2
5.
一个扛着摄像机的男人,和一个拿着话筒的女记者挤了进来。
他们看到店里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和地上一堆堆发臭的豆子,眼睛都亮了。
女记者把话筒递到王婶嘴边。
“您好,我们是市电视台《民生观察》栏目的记者,听说这里有人用猫做豆浆卖,是真的吗?”
王婶一看到记者,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腰杆又挺直了。
她一把推开我举着豆子的手,对着镜头就开始哭诉。
“记者同志!你们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就是这个黑心的女人,她骗我们说收购绿豆,结果背地里不知道抓了多少猫,都做成了豆浆!”
“我们村的猫都快被她抓光了!”
“她还赚黑心钱,赚得盆满钵满,我们村民却穷得叮当响啊!”
她声泪俱下,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女记者显然很满意这种爆点,镜头立刻对准了我。
“这位女士,对于村民的指控,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看着闪烁的镜头,忽然不想再跟这群人废话了。
讲道理是没用的。
对付流氓,只能用比流氓更狠的手段。
我没有回答记者的问题,反而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回柜台,从下面拿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账本,和一个便携式的小秤。
我还拿出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连接上了店里的大屏幕。
“各位记者朋友,各位乡亲,大家稍安勿躁。”
“既然你们都说我赚了黑心钱,那我今天就当着大家的面,算一算我这笔账,到底是怎么赚的。”
我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顾言之,他也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女记者和摄像师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更感兴趣了。
“好啊!算!我们倒要看看,你怎么自圆其说!”王婶叫嚣道。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那几袋发霉的豆子前。
我对着镜头,不急不缓地说道:“这是我上周从村民手里收购的一批绿豆,总共五百斤,每斤四块钱,合计两千元。”
“现在,我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些豆子,重新分拣一次。”
我戴上一次性手套,将一袋发臭的豆子倒在干净的防水布上。
那股恶臭更加浓烈,记者和村民们纷纷后退,捂住了口鼻。
只有我,面不改色。
“大家请看,这些,是完全发霉变黑,无法食用的。”我用夹子夹起一撮,展示给镜头。
“这些,是生了虫,里面已经空了的。”
“还有这些,是混在里面的石子、泥块和杂草。”
我的动作不快,但很利落。
一个小时后,原本小山似的豆子堆,被我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
一边是颗粒饱满、色泽正常的优质绿豆。
另一边,则是小山一样高的,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我将那堆优质绿豆装袋,放上电子秤。
“滴”的一声,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刺眼的数字。
“二百六十二斤。”
我看向镜头,声音平静却有力。
“五百斤豆子,两千块钱,我只得到了二百六十二斤能用的。”
“也就是说,我收购这些豆子的实际成本,不是每斤四块,而是接近七块七毛钱。”
“这还没算我耗费的人工和时间成本。”
“王婶,村长,各位乡亲,你们管这个,叫黑心钱?”
6.
现场鸦雀无声。
摄像机的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一切,也记录下了村民们由白转红,由红转青的脸色。
王婶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女记者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她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轻蔑,而是震惊和同情。
顾言之站在人群里,身体微微发抖,他死死地盯着那堆垃圾豆子,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也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他从小长大的村庄。
我没有停下。
我打开账本,翻到其中一页。
“这是我的账本,上面清清楚楚记录了每一笔收购记录。”
“五月三日,王婶家,五十斤,实得三十八斤。”
“五月四日,李叔家,三十斤,实得二十一斤,其中含石子三斤。”
“五月七日,村长家,一百斤,实得六十五斤,霉变严重。”
我一笔一笔地念着,每念一笔,被点到名字的村民脸色就白一分。
念到最后,整个场子里落针可闻。
“这些,都有监控录像为证。”
我点开电脑,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我分拣豆子的监控画面。
快进的画面里,是我和小工戴着口罩,佝偻着背,在豆子堆里不停挑拣的身影。
一帧一帧,无声却有力。
“这就是我‘哈基米豆浆’的秘密。”
“我的秘方,不是猫,而是要把你们卖给我的这些垃圾,一点点挑干净的良心!”
“我用我的时间和心血,为你们的欺骗和贪婪买了单!”
“现在,你们却反咬一口,说我虐猫,要我赔钱,要抢我的店!”
“天下,有这个道理吗?!”
最后几个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和愤怒,如同山洪一样爆发。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女记者关掉了话筒,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林小姐,对不起,我们差点冤枉了好人。”
她的摄像师,也默默地把镜头从我脸上移开,转向了那群面如土色的村民。
就在这时,警笛声由远及近。
两辆警车停在了店门口。
7.
警察的到来,彻底击溃了村民们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领头的警察走进店里,看到这场面,眉头一皱。
“谁报的警?怎么回事?”
我擦干眼泪,走了过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连同我的证据,原原本本地陈述了一遍。
账本,秤,发霉的豆子,监控录像。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村民们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王婶还想狡辩,被警察一个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聚众寻衅滋事,敲诈勒索,还恶意诽谤,你们胆子不小啊!”
“村长!你就是这么带头的是吧?”
村长吓得腿都软了,连连摆手:“警察同志,误会,都是误会啊!我们就是跟小林开个玩笑......”
“开玩笑?带着横幅棍棒来开玩笑?把人堵在店里要二十万的赔偿,这也是开玩笑?”
警察冷笑一声。
“全部带走!回所里好好‘开玩笑’!”
几个警察上前,不顾王婶等人的哭爹喊娘,把带头闹事的几个核心人物全都押上了警车。
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就这样以一种极其难堪的方式收场。
记者们也拍够了素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可以预见,明天的本地新闻头条,将会非常精彩。
店里终于安静下来。
只剩下我,和站在角落里,像个局外人一样的顾言之。
空气里还飘着豆子的腐臭味,混合着一种尴尬和死寂。
他慢慢地向我走来。
“晚晚......”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我没看他,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他想来帮忙,被我躲开了。
“晚晚,对不起。”
他站在我面前,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这么过分。”
“我以为......我以为只是小打小闹,我只是想息事宁人......”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爱了三年,曾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他的脸上写满了懊悔和痛苦,但我的心,却一片平静。
不起波澜。
“顾言之。”我轻声说,“我们分手吧。”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的震惊和不敢置信几乎要溢出来。
“为什么?晚晚,我知道错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发誓,我以后一定站在你这边,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他冲上来想抱我,被我侧身躲过。
“太晚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在我被他们围攻,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选择了你的脸面。”
“在你让我道歉,让我赔钱的时候,我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
“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在我胜利后跑来道歉的马后炮,而是一个能在我被全世界质疑时,依然毫不犹豫站在我身边的战友。”
“你不是。”
“所以,我们结束了。”
我的话,像一把刀,彻底斩断了他所有的希望。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看着我。
“不......不是这样的......晚晚,你听我解释......”
“滚。”
我吐出一个字,然后不再看他,转身继续收拾我的店。
我的人生,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垃圾。
无论是发霉的豆子,还是变了质的感情。
8.
顾言之最后是怎么走的,我不知道。
我把他当成空气,清理完店里的狼藉,又用消毒水把地板拖了三遍,才觉得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彻底散去。
第二天,绿水村火了。
以一种极其不光彩的方式。
市电视台的《民生观察》栏目,用将近十五分钟的篇幅,详细报道了“哈基米豆浆事件”。
镜头前,我冷静地展示着那些发霉的豆子和缺斤少两的证据。
王婶等人被警察带走时哭天喊地的丑态,被高清摄像机记录得清清楚楚。
节目最后,主持人用沉痛的语气评论:“当善良遇见了贪婪,当信任遭遇了背叛,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几斤豆子,更是人与人之间最宝贵的品质——淳朴与诚信。”
节目播出后,舆论哗然。
我的豆浆店官方账号,一夜之间涨粉几十万。
评论区里,全是对我表示同情和支持的留言。
“小姐姐太惨了,简直是现代版农夫与蛇!”
“这种白眼狼村子,就该让它穷一辈子!”
“求小姐姐店铺链接!我要买爆!用人民币支持良心店家!”
网上的订单,如雪片般飞来。
我店里的小工,看着不断跳出的订单提示,激动得快哭了。
“晚晚姐,我们发了!”
我却笑不出来。
我打开后台,看着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订单,心里五味杂陈。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这种带着同情和怜悯的“爆火”。
我只想安安静地,做好我的豆浆。
手机响了,是顾言之打来的。
我直接挂断,拉黑。
他换了个号码又打过来。
我再次挂断,再次拉黑。
几分钟后,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
“晚晚,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叔叔阿姨看了新闻,气得住院了,你能......能不能去医院看看他们?他们一直很喜欢你。”
发信人,是顾言之。
我看着短信,冷笑一声。
道德绑架?又来这套。
我回了两个字:“与我无关。”
然后将这个号码也拉入了黑名单。
这个世界清静了。
但麻烦,并没有就此结束。
几天后,王婶和村长等人被放了出来。
敲诈勒索未遂,加上聚众闹事,但毕竟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只是被拘留教育了一番。
他们不敢再来店里闹。
但村里的风言风语,却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那个林晚,心真毒啊!把咱们村的名声都搞臭了!”
“可不是嘛!现在外地人都说我们是骗子村,以后谁还敢来?”
“都是顾家那小子引狼入室!找了个什么玩意儿!”
“她现在发财了,网上那么多人买她的豆浆,听说一天就赚好几万!”
“用的还不是咱们的豆子!她就是踩着咱们上位的!”
我成了全村的公敌。
走在路上,总能感受到背后戳戳点点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店里的小工,是村里为数不多还愿意跟我说话的人,但她的家人也开始给她压力,让她别在我这儿干了。
更棘手的是,我的原料断了。
绿水村的豆子,我肯定是不会再收了。
但我联系了周边好几个村子的豆农,他们一听说是我的豆浆店,都找各种理由拒绝了。
“不好意思啊林老板,我们今年的豆子,都已经被人预订了。”
“哎呀,真不巧,前两天刚卖完。”
不用想也知道,是绿水村的人在背后搞鬼。
他们自己烂了,也想把我拖下水。
我看着仓库里日渐见底的绿豆库存,和后台还在不断增加的订单,第一次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没有豆子,我的豆浆店,就得关门。
这正中他们的下怀。
9.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
是顾言之的母亲。
她提着一个果篮,出现在我的店门口,脸上带着局促不安的笑容。
“晚晚啊......”
我没让她进门,就站在门口,冷淡地看着她。
“阿姨,有事吗?”
我的疏离让她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她叹了口气,把果篮递过来。
“晚晚,阿姨知道,是言之对不起你,是我们顾家对不起你。”
“你叔叔看了新闻,当天就气得犯了高血压,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言之那孩子,这几天不吃不喝,整个人都瘦脱了相,他说他对不起你,没脸来见你。”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
“阿姨求求你,你就原谅他这一回吧,他还年轻,做事冲动,你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静静地听她说完,没有接她的话,也没有接她的果篮。
“阿姨,你今天来,只是为了替他求情吗?”
她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
“当…当然,阿姨是真心希望你们好......”
“是吗?”我打断她,“我怎么听说,是您和叔叔觉得我把事情闹大,让你们在村里丢了脸,所以才让顾言之来劝我道歉赔钱的?”
顾母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你…你听谁胡说八道的!”
“是不是胡说,您心里清楚。”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我跟顾言之分手,不仅仅是因为他没担当,更是因为你们一家人,从骨子里就没看得起我。”
“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一个外人,我的委屈,我的事业,都比不上你们家在村里的那点面子。”
“所以,不必再说了。我和他,不可能了。”
顾母被我堵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大概没想到,以前那个在她面前温顺听话的“准儿媳”,会变得如此伶俐。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放弃了感情牌,换了另一副面孔。
“林晚,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她的语气沉了下来。
“你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对你没好处。”
“现在村里没人卖豆子给你,我看你的店还怎么开下去。”
这算是图穷匕见了。
我笑了。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我的店开不开得下去,是我自己的事。但你们村的名声臭了,可是全村人的事。”
“阿姨,有时间在这儿威胁我,不如回去劝劝您的好乡亲们,想想怎么挽回声誉吧。”
说完,我不再理她,转身进店,关上了门。
把她和她的果篮,都隔绝在外。
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才发现自己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跟这些逻辑不通的人打交道,比做一千杯豆浆还累。
小工忧心忡忡地走过来。
“晚晚姐,我们真的没有豆子了吗?”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强打起精神。
“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我再想想办法。”
说是这么说,但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我打了无数个电话,联系了省内所有知名的绿豆产地。
但结果都一样。
要么是被人捷足先登,要么就是对方一听我的名字,就直接拒绝。
绿水村就像一块狗皮膏药,死死地黏住了我,想让我跟他们一起腐烂。
绝望的情绪,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难道,我真的要认输吗?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外地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您好,请问是林晚,林小姐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沉稳的男声。
“我是。”
“林小姐您好,我叫陈舟,是北宁农业合作社的负责人。”
“我在网上看到了您的新闻,非常钦佩您的坚持和原则。”
“我冒昧地打电话过来,是想问一下,您......是否需要一批优质的东北绿豆?”
10.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您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陈舟笑了起来。
“我说,我们合作社有一批今年新下的有机绿豆,颗粒饱满,品质上乘,不知林小姐有没有兴趣?”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有!当然有!”我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陈先生,太感谢您了!您是怎么想到联系我的?”
陈舟在电话里说:“我们一直想找一个注重品质的合作伙伴,打开南方市场。您的视频我看了,您的较真和诚信,正是我们最看重的品质。”
“好的产品,需要好的匠人。我们相信,把豆子交给您,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话,让我眼眶一热。
被人理解和信任的感觉,真好。
我们很快敲定了合作细节。
他答应以一个非常公道的价格,给我长期稳定地供应最顶级的有机绿豆。
第一批豆子,三天后就能通过冷链运到。
挂了电话,我激动地在店里转了好几圈。
原料的问题,解决了!
而且,是因祸得福,找到了比以前好上无数倍的供应商!
我立刻在网店和社交账号上发布了预告。
“感谢大家的支持!本店因原料升级,将暂停营业三天!”
“三天后,我们将为大家带来全新的、来自东北黑土地的有机‘南北绿豆浆’!品质升级,口味更佳!敬请期待!”
消息一出,粉丝们纷纷留言表示期待。
“哇!鸟枪换炮了!”
“支持小姐姐!就是要用最好的原料,气死那些卖烂豆子的!”
“坐等三天后下单!”
看着这些温暖的留言,我阴郁了多日的心情,终于放晴。
另一边,绿水村。
我即将获得新原料供应商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回去。
村民们都傻眼了。
他们聚在村长家,吵成一团。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都不卖给她豆子吗?她从哪搞来的?”
“听说是东北的什么合作社,直接找上门的!”
“这下完了!她要是真用上好豆子,咱们的豆子就更没人要了!”
村长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把那些到处托关系,不让别人卖豆子给我的村民骂了个狗血淋头。
“蠢货!一群蠢货!”
“我让你们给她点颜色看看,谁让你们把事情做绝的?”
“现在好了,把人逼急了,直接找了外地的!我们怎么办?今年的豆子,你们说怎么办!”
王婶也不敢再撒泼,小声嘀咕:“谁知道她那么大本事......”
就在村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顾言之出现了。
他这段时间憔悴了很多。
他找到村长,说他有办法,能让林晚“回心转意”。
三天后,第一批东北有机绿豆,如期运抵我的店里。
打开包装,一股清新的豆香扑面而来。
那些绿豆,每一颗都像绿色的翡翠,大小均匀,光泽莹润。
跟绿水村那些垃圾货色,简直是云泥之别。
我和小工激动地搓着手,准备大干一场。
就在我准备清洗豆子,开始试做新豆浆的时候。
店门,被人一脚踹开。
顾言之带着一大群人,闯了进来。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只会劝我息事宁人的和事佬。
他身后,跟着村长,王婶,还有许多我熟悉或不熟悉的村民。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奇怪的、势在必得的表情。
顾言之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林晚,我们谈谈。”
他的语气,冰冷而陌生。
11.
我皱起眉,护住了身后那几袋珍贵的豆子。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
顾言之冷笑一声,他从身后拿出一份文件,甩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看看吧。”
我疑惑地拿起文件,只看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份品牌商标注册申请的受理通知书。
申请的商标,赫然是——“哈基米”。
申请类别,包括豆浆、饮料、及农产品加工。
申请人,是绿水村村民委员会。
申请日期,就在我跟他们彻底闹翻的第二天。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顾言之。
“是你干的?”
“是‘我们’。”
顾言之纠正道。
他指了指身后的村民。
“‘哈基米’这个名字,是你用了我们村的豆子才火起来的,它当然属于我们绿水村。”
“林晚,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他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把你豆浆店的配方和所有线上渠道,无偿交给我们村,你可以拿一笔钱走人。”
“第二,继续用‘哈基米’这个名字卖你的豆浆。那么,不好意思,你将面临我们村委会的正式起诉,告你商标侵权。”
“我们会让你赔得倾家荡产,并且永远不能再从事这个行业。”
他的话,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试图扼住我的咽喉。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顾言之,你是不是疯了?”
“一个还在申请受理期的商标,你拿来威胁我?”
“你以为法律是你家开的?商标注册要经过实质审查,公告期,最后才能拿到证书。你现在手里这张纸,就是一张废纸!”
我学的是市场营销,对这些流程一清二楚。
顾言之的脸色变了变,他显然没料到我懂这些。
旁边的村长急了,冲上来嚷道:“废纸又怎么样!我们已经申请了!你再用就是侵权!”
“就是!‘哈基米’就是我们村的!”王婶也在一旁帮腔。
一群法盲,可笑又可悲。
顾言之很快镇定下来,他阴沉地看着我。
“就算现在是废纸,它迟早会通过。”
“林晚,我知道你找了新的供应商。但是,你所有的宣传,你网店的名字,都带了‘哈基米’三个字。”
“你已经跟这个名字绑定了。你现在要是放弃,前期的所有投入都打了水漂。”
“而且,你觉得,我会让你那么轻易地拿到新名字吗?”
“只要你敢注册新的商标,我们村就立刻注册一个一模一样的。我倒要看看,谁耗得起!”
12.
这是赤裸裸的流氓战术。
他要用这种无赖的方式,拖垮我,耗死我。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嫉妒和不甘而扭曲的脸,心里一阵阵发冷。
我到底是怎么瞎了眼,会爱上这种男人?
“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我问他。
“是你,教唆他们去抢注商标,然后来逼我的是吗?”
顾言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冷冷地说:“我这是在帮你。”
“林晚,你一个女人家,在外面抛头露面多辛苦。回到我身边,我养你。”
“只要你把店交出来,我们马上就结婚。”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是在给我天大的恩赐。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悲。
“顾言之,你永远都不明白。”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被人圈养。”
“我开这个店,一开始是为了帮你,后来,是为了我自己。”
“这是我的事业,我的心血,是我林晚站在这世界上的根。”
“你让我放弃它,就等于让我去死。”
“你的条件,我一个都不会答应。”
“商标是吗?你想要,拿去好了。”
我当着他们的面,拿起那份受理通知书,“撕拉”一声,撕成了两半。
“‘哈基米这个名字,我不要了。”
顾言之和村民们都愣住了。
他们大概没想到,我放弃得这么干脆。
他们以为捏住了我的七寸,却不知道,那只是我蜕下的一层皮。
“你......你说真的?”顾言之不敢相信。
“当然。”
我走到电脑前,当着所有人的面,登陆了我的网店后台和社交账号。
我把所有带“哈基米”字样的名称、标题、logo,全部删掉。
然后,我换上了一个新的名字。
“林晚手作南北绿豆浆”。
简单,直接,朴实。
我转过身,对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微笑着说:
“从今天起,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哈基米豆浆’。”
“只有我,林晚的豆浆。”
离开绿水村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我曾付出过真情的地方,在夕阳下,显得有些落寞。
也许,它会慢慢变好。
也许,它会继续沉沦。
但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未来,在更远的地方。
我的新工厂,很快就建了起来。
我从绿水村招来的那批年轻人,成了工厂的第一批员工。
他们很珍惜这次机会,干活特别卖力,也特别认真。
公司的发展,超乎想象的顺利。
“林晚手作·南北绿豆浆”,成了网上的爆款产品,我们又陆续开发了黑豆浆,红豆浆,五谷豆浆等系列产品,都广受欢迎。
我每天都很忙,忙着研发新品,忙着品控,忙着管理团队。
但我很快乐,很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