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更新时间:2025-12-20 01:29:06

卫生队的值班室里,空气像是凝固的水泥,沉重得让人喘不上气。

那扇被踹歪的木门还在半空中晃荡,发出吱呀、吱呀的惨叫,门锁的位置已经彻底裂开了,木屑掉了一地。

陆野那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海洋,手背上的青筋像是一条条盘踞的蚯蚓,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他揪着林海洋白大褂领口的手根本没有松劲的意思,反而勒得更紧了。

“老林,你别跟我打官腔!”陆野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含着一把沙砾,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她刚才在澡堂还好好的,突然就倒下去了,脸白得跟纸一样,全身都在抖!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中毒?是不是……是不是什么急性心衰?!”

说到最后几个字,这个在战场上连肠子流出来都能面不改色塞回去的硬汉,声调竟然有些发颤。

他是真的怕了。

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此刻躺在病床上,缩在那件宽大的军大衣里,小脸惨白,只有进的气没出的气。

那种生命随时会流逝的恐惧,让陆野的理智彻底崩断。

林海洋被勒得脸红脖子粗,眼镜都歪到了鼻梁边上。

“咳咳……陆野!你大爷的!你先松手!”林海洋一巴掌拍在陆野的手臂上,虽然力道对于陆野来说跟挠痒痒没区别,但这一下子总算让陆野回过神来。

陆野猛地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但整个人还是像一张拉满的弓,绷得紧紧的:“快看!别废话!”

林海洋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领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嘴里嘟囔着:“野蛮人,真是野蛮人。”

他转过身,走到病床边。

作为军区医院的高材生,林海洋的专业素养没得说。

他伸手搭上苏晚的手腕,手指修长干燥,轻轻按在寸口脉上。

陆野屏住呼吸,两只手在裤腿边握成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海洋的表情,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变化。

几秒钟后,林海洋的眉头皱了起来。

陆野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膝盖一软,差点没站住:“怎……怎么了?是不是脉象不好?是不是救不回来了?我有车,现在就送去省城……”

“闭嘴!”林海洋忍无可忍地低吼一声,“你再吵吵,我把你也扎一针镇定剂!”

陆野立马闭嘴,只是那眼神还是直勾勾的,像是要把林海洋看出个洞来。

林海洋又换了一只手切脉,随后看了看苏晚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又伸手在苏晚的小腹位置轻轻按了一下。

就在他按下去的瞬间,原本昏迷中的苏晚像是触电一样,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嘴里溢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疼……别碰……”

陆野听见这一声,心都要碎了,差点又要冲上去扒拉林海洋。

林海洋收回手,摘下听诊器挂在脖子上,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那是一种混合了无语、好笑、以及你是不是有病的复杂神情。

他转过身,看着满头大汗、仿佛刚跑完五公里越野的陆野,慢条斯理地推了推那副金丝边眼镜。

“老陆啊。”林海洋叹了口气。

陆野吞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动:“你直说吧,我挺得住。不管什么病,倾家荡产我也治。”

“治个屁。”林海洋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在病历本上刷刷写字,“这病不用倾家荡产,几毛钱就能治。”

陆野愣住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几……几毛钱?”

“痛经。”林海洋头也不抬,嘴里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陆野保持着那个前倾的姿势,整个人像是一尊被风化了的石雕。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这两个字的意思。

“痛……什么?”陆野觉得自己可能出现幻听了。

“痛经!”林海洋提高了音量,把病历本往桌子上一拍,“也就是俗称的来例假、大姨妈、月事!听懂了吗?陆大团长!”

陆野张大了嘴巴,那张平日里冷峻威严的脸,此刻看起来透着一种清澈的愚蠢。

“你是说……”陆野指了指床上的苏晚,又指了指自己,“她……不是绝症?不是中毒?不是内脏破裂?”

“破裂你个头!”林海洋实在是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骂出来,“陆野啊陆野,你也有今天!我看你是关心则乱,脑子都糊涂了。嫂子这就是严重的宫寒,加上体质虚弱,又受了凉,气血瘀滞导致的剧烈腹痛。虽然疼起来确实要命,但死不了人!”

死不了人。

这四个字就像是四根定海神针,一下子把陆野那颗在惊涛骇浪里翻滚的心给定住了。

他那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木头凳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吓死老子了……”陆野抹了一把脸,手心里全是冷汗,“真吓死老子了……”

林海洋看着他那副劫后余生的德行,既好笑又有点感动。

他和陆野穿开裆裤就认识,一起当兵,一起上前线。这小子以前那是出了名的冷血动物,受了枪伤能自己拿刀挖子弹的主儿,什么时候见过他为了个女人吓成这副熊样?

“行了,别在这丢人现眼了。”林海洋转身去药柜里拿药,“你把门踹成那样,这笔账我回头再跟你算。现在去接杯热水,要滚烫的。”

陆野一听指令,立马弹了起来,乖得像个新兵蛋子:“哎!马上!”

他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子,跑到暖水瓶边接水。倒水的时候手还在抖,开水溅出来烫到了手背,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嫂子这体质,确实是太差了。”林海洋一边配药一边说道,“严重的寒湿凝滞。以后那种冷水澡、雪糕凉粉什么的,想都别想。还有,这几天得把她当个瓷娃娃供着,千万不能受凉。”

陆野端着水回来,听得极其认真,恨不得拿个小本本记下来:“记住了。还有呢?”

“还有就是……”林海洋拿出一支针剂,那是用来解痉止痛的阿托品,“我现在给她打一针,能缓解疼痛。但这治标不治本,回去得靠养。红糖水、热水袋,最好是弄个热乎的东西给她捂着肚子。”

林海洋说着,走到床边,示意陆野把苏晚的袖子卷起来。

苏晚其实已经清醒了一些。

系统的惩罚虽然狠,但那阵最剧烈的绞痛高峰期已经过去了,现在剩下的是那种连绵不绝的坠痛,像是小腹里坠着一块千斤重的寒冰。

她听到了林海洋的话,也听到了陆野那笨拙又慌乱的反应。

心里那股子暖流,比任何止痛药都管用。

这男人,虽然直了点,傻了点,但对她是真的没话说。

当陆野那双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卷起她的衣袖,露出那截莲藕般白嫩的手臂时,苏晚眼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陆野哥……”

这一声喊,虚弱得像是刚出生的小猫崽子,带着无尽的委屈和依赖。

陆野的手一抖,差点没拿住苏晚的胳膊。

他猛地凑过去,脸都要贴到苏晚脸上了,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我在,我在呢。媳妇儿,别怕,老林说是……是那个来了,没大事。打一针就不疼了啊,忍着点。”

苏晚看着他那张放大的脸。

满头的大汗,眼里的血丝,还有那胡茬都没刮干净的下巴。

明明是个糙汉子,此刻却小心翼翼地哄着她,像是哄个孩子。

“疼……”苏晚眼眶一红,眼泪说来就来。

这是真疼,也是演给陆野看的。

她必须把柔弱不能自理这个人设立住了,让陆野这辈子都对她狠不下心来。

“我知道,我知道疼。”陆野心疼得直抽抽,转头冲林海洋吼,“你会不会打针?轻点!别把我媳妇扎坏了!”

林海洋拿着针头,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大哥,我是专业的!你再吼一声,我这一针指不定扎谁身上!”

在陆野那如临大敌的注视下,林海洋利落地扎针、推药、拔针。

随着药液进入血管,苏晚感觉那股绞痛感确实缓解了一些,紧皱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行了。”林海洋收拾好东西,“这药有镇静作用,她一会儿可能会犯困。你把这红糖拿着,回去煮给她喝。还有这几贴膏药,贴在肚子上。”

陆野像是接圣旨一样,把那些药接过来揣进兜里。

他重新把军大衣给苏晚裹紧,连个缝隙都不留。

“老林,谢了。”陆野沉声说道,语气郑重,“回头请你喝酒。门的钱,从我津贴里扣。”

“滚吧滚吧。”林海洋挥挥手,“赶紧带嫂子回去暖着,这诊室里也不暖和。”

陆野没再废话,弯下腰,再次将苏晚连人带被子打横抱起。

这一次,他的动作比来时更稳,更轻。

苏晚缩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坚硬的胸肌,那股熟悉的烟草味和男人特有的体温将她紧紧包围。

【叮!检测到持续性亲密肢体接触(公主抱)。】

【生命值+15分钟……+15分钟……】

【检测到男主处于极度怜惜状态,生命流逝速度减半。】

苏晚在心里给系统点了个赞。

这波不亏。

虽然疼得死去活来,但不仅教训了陈雪,还彻底拿捏了陆野,顺便还刷了一波生命值。

走出卫生队的大门,外面的风雪似乎小了一些。

陆野把大衣的领子竖起来,挡住苏晚的脸,尽量不让她吹到一丝风。

“冷不冷?”陆野低头问。

苏晚摇了摇头,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小手悄悄地钻进他的毛衣领口,贴在他滚烫的脖子上。

那是真的凉。

陆野被冰得一哆嗦,但没躲,反而侧了侧头,用下巴夹住她的手,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

“手怎么这么凉……”陆野喃喃自语,语气里全是自责,“都怪我,不该让你去那个破澡堂。以后想洗澡,我在家给你烧水,咱们就在屋里洗。”

苏晚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还要撒娇:“可是屋里没有大池子,泡着不舒服。”

“我给你买个大木桶。”陆野答应得毫不犹豫,“买最大的那种,能把你整个人装进去。”

从卫生队到筒子楼的路不算远,但陆野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实实的,生怕滑倒摔着怀里的宝贝疙瘩。

路上偶尔遇到几个晚归的战士,看见团长这副模样,一个个都瞪大了眼,想打招呼又不敢。

谁见过那个号称活阎王的陆团长,能露出这么温柔的表情?

到了筒子楼底下。

正好碰见李春花拎着个空篮子回来,估计是没买到什么便宜菜,一脸的晦气。

看见陆野抱着苏晚,李春花那张嘴又闲不住了。

“哟,这是咋了?刚才还看陈雪哭着跑回去呢,说是被陆团长给打了?这会儿怎么又抱上了?”李春花阴阳怪气地说道,“苏家妹子这是身子骨太金贵,走不动道了?”

陆野脚步一顿。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刚刚还在苏晚面前温柔似水的眸子,此刻却像是淬了冰的刀子,冷冷地刮在李春花脸上。

“不想让你男人在全团做检讨,就把嘴闭上。”

陆野的声音不大,但透着一股子森森的寒意。

李春花被这眼神吓得浑身一哆嗦,到了嘴边的刻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缩着脖子溜进了楼道,连个屁都不敢放。

苏晚窝在陆野怀里,虽然疼得没力气说话,但心里那个爽啊。

这就叫狐假虎威。

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

陆野抱着她上了二楼,一脚踢开那扇并没锁的房门。

屋里虽然生了炉子,但因为没人,此时温度并不高。

陆野把苏晚放在床上,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迅速把床上那床薄被子抖开,盖在她身上。

“冷……”苏晚刚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立刻感觉周围的冷空气像是针一样扎过来。

她蜷缩成一团,牙齿都在打架。

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是药王针反噬带来的副作用,普通的被子根本压不住。

陆野看着她在被窝里发抖的样子,眉头拧成了死结。

他转身把柜子里那床行军被也拿了出来,那是他在部队发的,厚实沉重,压在身上跟座山似的。

两床被子压下去,苏晚还是抖。

“陆野哥……还是冷……”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脸从被子里露出来,眼尾红红的,可怜得让人心碎,“被窝里像是冰窖一样……我脚没知觉了……”

陆野伸手进被窝摸了一下她的脚。

好家伙,跟冰坨子没区别。

这哪是人的脚啊,这分明就是刚从冷库里拿出来的冻肉。

老林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必须得弄个热乎东西给她捂着。

这屋里没热水袋,灌水瓶又怕烫着她。

陆野站在床边,看着那团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再看看自己这身火力旺得像火炉一样的身板。

一个大胆且违背了他多年正人君子原则的念头,在他脑子里疯狂生长。

他是军人,作风严谨。

虽说是合法夫妻,但这大白天的,钻媳妇被窝里……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但看着苏晚疼得眉头紧皱,嘴里哼哼唧唧的样子,陆野那点可怜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得连渣都不剩。

去他娘的作风!

媳妇都要冻坏了,还要什么面子!

陆野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

他三下五除二脱掉了那件沾着寒气的军大衣,又把里面的军装外套脱了,只剩下一件单薄的军绿色背心。

那结实的肌肉在背心下若隐若现,充满了爆发力。

“晚晚。”陆野的声音有些低哑,喉结滚动了一下,“别怕,老公给你暖。”

说完,他掀开被角,一股热浪夹杂着雄性的荷尔蒙气息,瞬间钻进了那个冰冷的被窝。

苏晚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个滚烫的身躯贴了上来。

下一秒,她那双冻得像冰块一样的脚,被一只大手一把抓住,然后直接塞进了那个最温暖、最结实的地方——陆野的怀里。

“嘶——”

陆野被那冰冷的触感激得倒吸一口凉气,但他没松手,反而把那双小脚紧紧地捂在了自己的腹肌上。

“忍一忍,一会儿就热了。”

他在她耳边低声哄着,声音有些发颤,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某种不可言说的燥热给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