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灯昏黄,像是一只只疲惫的眼睛,无力地注视着这座在动荡中喘息的城市。
陈默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那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把他送到了路口,就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黑暗中,像是一条深海里的游鱼。
他站在路灯下,点了一支烟。
烟头的火光在寒风中忽明忽暗,映照着他那张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
和鲍里斯的见面,比他预想的要顺利,也比他预想的要复杂。
那个男人,果然不简单。
不过,现在还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
陈默抬头看了一眼旅馆二楼的窗户。
那是他的房间。
窗帘拉着,没有透出一丝光亮。
但他知道,里面有人。
一种直觉。
或者说,是一种在无数次生死博弈中磨练出来的嗅觉。
他扔掉烟头,用脚尖碾灭,然后裹紧了风衣,走进了旅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霉味,混合着劣质酒精和廉价香水的味道。
陈默的脚步很轻,踩在有些腐朽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他走到自己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门锁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但他刚才离开的时候,在门缝里夹了一根头发。
现在,那根头发不见了。
陈默眯了眯眼睛。
他的手伸进风衣口袋,握住了那把折叠刀。
虽然鲍里斯那边暂时达成了某种默契,但这并不代表他在这个城市就安全了。
相反,随着那批“油光丝袜”的火爆,盯着他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推开了房门。
“谁?!”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但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光,陈默还是看到了一个黑影,正蜷缩在角落的椅子里,瑟瑟发抖。
听到陈默的声音,那个黑影猛地弹了一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陈……陈!是你吗?”
声音带着哭腔,还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恐惧。
陈默愣了一下。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他伸手按开了墙上的开关。
昏黄的灯光亮起,照亮了那个缩在椅子里的人。
陈默的眉毛挑了起来。
“伊万诺夫同志?”
坐在椅子上的,正是那位友谊百货商店的经理,伊万诺夫。
只不过,此刻的他,完全没有了白天那种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那身本来就不怎么合身的西装,现在更是皱得像块抹布,上面还沾着泥土和不知名的污渍。
领带歪在一边,衬衫扣子崩掉了两颗,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肥肉。
最惨的是他的脸。
左眼乌青,肿得像个桃子,嘴角破了,还在往外渗着血丝。原本梳得油光锃亮的头发,现在乱得像个鸡窝。
看到陈默,伊万诺夫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陈默的大腿。
“陈!救命!救救我!”
陈默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把腿从他的怀里抽了出来。
“站起来说话。”
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伊万诺夫。
“发生什么事了?谁把你打成这样?”
伊万诺夫接过水杯,手抖得厉害,水洒了一半在裤子上。他也不管,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是……是红星兄弟会……”
陈默的眼神凝了一下。
红星兄弟会。
这个名字,他在前世听说过。
那是活跃在远东地区的一个黑帮组织,成员大多是退伍人或者是被开除的警察。
他们手段狠辣,行事嚣张,在这个法律逐渐失效的年代,几乎控制了整个布拉戈维申斯克的地下交易。
“他们找上你了?”陈默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语气平静。
伊万诺夫点了点头,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今天晚上……就在商店关门之后。我刚从后门出来,就被几个人堵住了。”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眼神里还残留着深深的恐惧。
“他们……他们把我拖到巷子里,二话不说就打。那个领头的,是个光头,脖子上纹着一只蝎子。他拿枪顶着我的头……真的,是真枪!冰凉冰凉的……”
伊万诺夫打了个寒颤,似乎还能感觉到那枪口的温度。
“他们问我,那些袜子是从哪儿来的。还问我……问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陈默点了一支烟,没有说话。
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五千双丝袜,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城市里,就像是一块扔进鲨鱼池的鲜肉。
那些嗅觉灵敏的掠食者,不可能闻不到腥味。
“你说了?”陈默吐出一口烟圈,看着伊万诺夫。
伊万诺夫缩了缩脖子,眼神躲闪。
“我……我不想说的。可是……可是他们要杀了我!那个光头说,如果我不说,就把我扔进黑龙江喂鱼!”
他突然抬起头,一脸哀求地看着陈默。
“陈,你别怪我。我真的没办法……我还有老婆孩子……我不想死啊!”
陈默笑了笑。
他并没有生气。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指望伊万诺夫这种人守口如瓶,那是天方夜谭。
“所以,你把我的住址告诉他们了?”
伊万诺夫点了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
“我……我只说了你住在这个旅馆。但我没说具体的房间号……真的!我发誓!”
陈默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只要知道旅馆名字,查个房间号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他们还说什么了?”
“他们说……”伊万诺夫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了,“他们说,这生意,以后归他们管了。让你……让你明天晚上去‘伏尔加’餐厅见那个光头。如果不去……”
“如果不去怎么样?”
“如果不去,他们就让你……让你永远回不了中国。”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只有伊万诺夫粗重的呼吸声,和陈默指间香烟燃烧的“滋滋”声。
伊万诺夫偷偷打量着陈默的脸色。
他本以为陈默会害怕,会愤怒,甚至会立刻收拾东西跑路。
毕竟,那可是红星兄弟会啊!
在这个城市里,惹了他们,就等于判了死刑。
可是,陈默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惊慌。
他甚至还在笑。
那种笑容,淡淡的,冷冷的,就像是在听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陈……陈?”伊万诺夫试探着叫了一声,“你……你不怕吗?”
“怕?”
陈默弹了弹烟灰,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看着窗外那片漆黑的夜色,看着远处那些若隐若现的灯火。
“伊万诺夫同志,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最可怕吗?”
伊万诺夫茫然地摇了摇头。
“是那些手里拿着枪,却不知道该往哪儿打的人。”
陈默转过身,背靠着窗台,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让伊万诺夫看不懂的光芒。
“红星兄弟会?一群只会收保护费的流氓罢了。”
“可是……可是他们有枪啊!”伊万诺夫急了,“而且他们人多势众!陈,听我一句劝,这生意咱们别做了。钱虽然好,但命更重要啊!你赶紧走吧,趁他们还没找上门来……”
“走?”
陈默摇了摇头。
“我为什么要走?”
他走到伊万诺夫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被吓破胆的胖子。
“伊万诺夫同志,你觉得,我费了这么大劲,把货运过来,就是为了赚那点差价吗?”
伊万诺夫愣住了。
“不……不是吗?”
“当然不是。”
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让伊万诺夫感觉像是被一座山压住了一样。
“我是来做生意的。既然是做生意,就要讲规矩。如果谁想坏了我的规矩……”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锋利如刀。
“那我就教教他,什么叫规矩。”
伊万诺夫看着陈默,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或者是……一个魔鬼。
“你……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
陈默收回手,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温和起来。
“明天晚上,我会去那个‘伏尔加’餐厅。”
“你……你要去?”伊万诺夫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去送死啊!”
“是不是送死,去了才知道。”
陈默走到床边,拿起那个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帆布包。
那是陈东带走大部分货物后,留下的那个小包。
里面装着几顶皮帽子,两台相机,还有……
他的手伸进包的夹层,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那不是相机,也不是望远镜。
那是一把他在黑河黑市上淘来的,仿制的“五四”式手枪。
虽然是仿制品,做工粗糙,甚至连膛线都没有。
但在这种距离下,只要响了,就能要人命。
他本来没打算用这东西。
毕竟,他是来求财的,不是来拼命的。
但既然有人不想让他好好求财,那他也只能……
“伊万诺夫同志。”
陈默转过头,看着还在发呆的伊万诺夫。
“你现在的样子,实在是有损友谊百货商店的形象。”
他指了指门口。
“回去洗个澡,睡个觉。明天早上,照常开门营业。”
“可是……”
“没有可是。”陈默的声音冷了下来,“记住,这批货,只有我有。如果我出事了,你以后连一双袜子都别想拿到。到时候,你拿什么去填那个仓库的窟窿?拿什么去应付上面那些贪婪的人?”
伊万诺夫浑身一震。
是啊。
他已经把仓库里的军需品都换出去了。如果后续的货跟不上,一旦上面查下来……
那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比起红星兄弟会的威胁,来自上面的清算,似乎更加可怕。
他咬了咬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好……好!我听你的!”
他看着陈默,眼神里多了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劲。
“陈,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只要你能搞定那些流氓,以后……以后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陈默笑了。
这就对了。
人只有在绝境中,才会爆发出最大的潜力。
也只有在利益的捆绑下,才会成为最忠诚的盟友。
“放心吧。”
他走过去,帮伊万诺夫整理了一下歪掉的领带。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布拉戈维申斯克也一样。”
“回去吧。”
伊万诺夫点了点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陈默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关上门,反锁好。
然后走到桌边,把那把仿制的“五四”掏了出来,放在桌上。
昏黄的灯光下,黑色的枪身泛着冷冽的光泽。
陈默伸手抚摸着枪身,感受着那种冰冷而粗糙的触感。
红星兄弟会。
光头。
蝎子纹身。
他在脑海里勾勒着对手的形象。
明天晚上的“伏尔加”餐厅,注定不会平静。
但他并不害怕。
相反,他的血液里,竟然涌动着一种久违的兴奋。
那是猎人看到猎物时的兴奋。
也是赌徒走上赌桌时的狂热。
“既然你们想玩……”
陈默拿起枪,熟练地拉动套筒,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那咱们就玩把大的。”
……
第二天。
布拉戈维申斯克的天气依然阴沉。
厚重的云层压在头顶,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
陈默起得很早。
他洗了个澡,刮了胡子,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
虽然这件衬衫的领口已经有些磨损,但在他挺拔的身材衬托下,依然显得精神抖擞。
他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在房间里做了一套俯卧撑,直到身体微微出汗,才停下来。
然后,他坐在桌边,开始擦拭那把枪。
每一个零件,每一个缝隙,他都擦得仔仔细细。
就像是在对待一件艺术品。
直到中午时分,房门再次被敲响。
这次不是伊万诺夫。
而是一个穿着服务员制服的年轻姑娘。
“先生,楼下有人找您。”
姑娘看着陈默那张英俊的脸,脸有些红,声音也细细的。
“谁?”
“不知道。是个男的,很高,很壮。他说……他是来接您去吃饭的。”
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来得还真快。
看来,那个光头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知道了。”
陈默把枪插进后腰,用风衣遮住。
然后拿起桌上的那顶皮帽子,戴在头上。
“告诉他,我马上下来。”
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锐利的男人。
“好戏开场了。”
……
旅馆楼下。
一辆破旧的拉达轿车停在路边,发动机还在突突地冒着黑烟。
车旁站着两个彪形大汉。
穿着皮夹克,剃着平头,一脸横肉。
看到陈默走出来,其中一个大汉吐掉嘴里的烟头,走上前去。
“你就是那个中国倒爷?”
他的俄语带着浓重的口音,语气里充满了轻蔑。
陈默没有理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路边的一条狗。
大汉被这种眼神激怒了,伸手就要去抓陈默的衣领。
“妈的,老子问你话呢!”
但他的手还没碰到陈默,就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抓住了。
陈默的手指扣住大汉的手腕,微微一用力。
“啊——!”
大汉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衣服。”
陈默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然后随手扔在了大汉的脸上。
“带路。”
另一个大汉本来想冲上来帮忙,看到这一幕,硬生生地刹住了脚步。
他看着陈默,眼神里多了一丝忌惮。
这个中国人,好像不太好惹。
“上……上车!”
他拉开车门,对着陈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默弯腰钻进了车里。
拉达轿车发出一声轰鸣,像头受伤的野兽一样冲了出去。
车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倒退。
陈默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在养神。
也在蓄力。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这场仗,不仅要靠拳头,更要靠脑子。
而他,恰恰这两样都不缺。
“伏尔加”餐厅。
这是布拉戈维申斯克最高档的餐厅之一。
但在当地人的口中,这里还有一个别名——“红星大本营”。
车子在餐厅门口停下。
陈默下了车,抬头看了一眼那块闪烁着霓虹灯的招牌。
门口站着四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都带着家伙。
看到陈默,他们并没有阻拦,而是直接推开了大门。
一股暖气混合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餐厅里并没有客人。
或者说,所有的客人都被清场了。
大厅中央,拼着几张长桌。
桌上摆满了伏特加、烤肉、酸黄瓜,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冷盘。
桌子尽头,坐着一个光头男人。
他穿着一件敞怀的花衬衫,脖子上那只黑色的蝎子纹身格外醒目。
他手里拿着一只鸡腿,正大口地撕咬着,满嘴流油。
看到陈默进来,他并没有停下动作,只是抬起眼皮,冷冷地扫了一眼。
“来了?”
他把鸡骨头吐在桌上,用油乎乎的手抓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坐。”
陈默没有客气。
他走到长桌的另一头,拉开椅子坐下。
两人隔着长长的桌子,遥遥相对。
就像是两个即将决斗的骑士。
“听说,你的袜子卖得不错?”
光头端起酒杯,晃了晃。
“还行。”陈默淡淡地说道,“混口饭吃。”
“混口饭吃?”
光头笑了。
他猛地把酒杯砸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你他妈那是混口饭吃吗?你那是把我们的饭碗都给砸了!”
他站起身,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像是一头准备扑食的恶狼。
“小子,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知道。”陈默依然坐着不动,“苏联的地盘。”
“错!”
光头吼道。
“这是红星兄弟会的地盘!在这里,老子就是法!老子就是天!”
他指着陈默的鼻子。
“你的那些货,从今天开始,全部归我们管。利润,我们要八成。你拿两成,滚回你的中国去!”
“八成?”
陈默笑了。
他伸手从桌上的盘子里拿起一根酸黄瓜,咬了一口。
“嘎吱。”
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如果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
光头狞笑一声。
他拍了拍手。
“哗啦——”
四周的阴影里,突然涌出了十几个大汉。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铁棍、砍刀,甚至还有两把锯短了枪管的猎枪。
他们把陈默团团围住,眼神凶狠,就像是一群盯着猎物的鬣狗。
“不答应,那你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光头重新坐回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小子,我看你是个聪明人。别为了点钱,把命搭上。怎么样?考虑考虑?”
陈默咽下嘴里的酸黄瓜,又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他的动作很慢,很优雅。
完全无视了周围那些明晃晃的刀枪。
“两成利润,确实不少。”
他看着光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
“不过,我觉得这个分配方案不太合理。”
“哦?”光头挑了挑眉,“那你觉得怎么分合理?”
陈默伸出一根手指。
“一成。”
“你只要一成?”光头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算你识相!行,一成就一成,老子……”
“不。”
陈默打断了他。
他的手指依然竖着,指向光头。
“我是说,给你一成。”
笑声戛然而止。
光头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周围的大汉们也都愣住了。
他们没听错吧?
这个中国人,在被几十个人包围的情况下,竟然敢说给老大一成?
他是疯了?还是嫌命长?
“你……你说什么?”
光头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说,给你一成。”
陈默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
他的气势,在这一刻陡然爆发。
竟然硬生生地压过了对面的光头。
“这一成,是给你的辛苦费。帮我看着场子,别让那些不长眼的小混混来捣乱。”
“至于剩下的九成……”
陈默笑了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那是我的。”
“找死!”
光头彻底暴怒了。
他猛地掀翻了桌子。
“给我上!废了他!”
“哗啦——”
盘子、酒瓶碎了一地。
十几个大汉怒吼着,挥舞着武器冲了上来。
陈默没有退。
他的手,闪电般地伸向了后腰。
“砰!”
一声枪响。
大厅里的水晶吊灯炸裂开来,玻璃碎片像雨点一样落下。
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光头捂着耳朵,一脸惊恐地看着陈默。
刚才那一枪,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打碎了他身后的酒柜。
如果再偏一厘米……
陈默手里握着那把黑色的“五四”,枪口冒着青烟。
他的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谁再动一下,下一枪,就打爆他的头。”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大汉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往前一步。
毕竟,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更何况是枪。
光头吞了口唾沫,强作镇定。
“小子,你有种!敢在我的地盘动枪!你以为你一把枪,能打死我们这么多人吗?”
“你可以试试。”
陈默把枪口对准了光头的眉心。
“我这把枪里,有七发子弹。打死你们所有人肯定不够。但是……”
他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打死你,足够了。”
“你死了,你的兄弟们会为你报仇吗?还是会为了争老大的位置,自己先打起来?”
光头的脸色变了。
变得惨白。
他知道,陈默说的是实话。
黑帮这种组织,本来就是利益结合体。老大一死,下面立刻就会乱成一锅粥。谁会为了一个死人去拼命?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光头的声音软了下来。
“我说了。”
陈默收起枪,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是来做生意的。大家求财,何必搞得这么僵?”
他指了指地上的狼藉。
“这一成利润,你拿去喝酒吃肉,不香吗?非要跟我拼个鱼死网破?”
光头看着陈默,眼神复杂。
他混了这么多年江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狠、这么稳的年轻人。
而且还是个中国人。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行。一成就一成。”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退下。
“不过,我有言在先。如果你的货出了问题,或者利润没你说的那么高……”
“放心。”
陈默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
“跟着我,你会发现,这一成利润,比你以前抢来的所有钱加起来还要多。”
他走到光头面前,伸出手。
“合作愉快,蝎子先生。”
光头看着那只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握了握。
“叫我安德烈。”
“陈默。”
两只手握在一起。
一场危机,就这样在枪口和谈判中化解了。
陈默走出餐厅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冷风吹在脸上,让他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他摸了摸后腰那把已经空了的枪。
刚才那一枪,其实是最后一发子弹。
他在赌。
赌安德烈怕死。
赌人性的贪婪和怯懦。
幸好,他赌赢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安德烈这种人,是喂不熟的狼。一旦有机会,他还是会反咬一口。
必须尽快建立自己的势力。
或者……找一个更强大的靠山。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是昨天那个去旅馆接他的黑衣人。
“陈先生,老板想见你。”
陈默笑了。
看来,他在餐厅里的表演,已经传到了某些人的耳朵里。
“带路。”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夜色深沉。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但莫斯科相信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