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更新时间:2025-12-19 22:21:29

午后的阳光,毒得很。

晃得人睁不开眼。

直到坐进那辆快报废的黑色桑塔纳副驾,李建成还没缓过神来。

他摸了摸口袋。

硬的。

还在。

不是做梦。

负责开车的赵山河,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

汗水顺着大光头往下淌,把坐垫都洇湿了一大片。

他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

喉结滚动。

“大大哥。”

“咋样?”

“动刀没?”

“我看那林家小子带了十几号保镖要是打起来,我车后备箱里那几根钢管可能不够用”

李建成没说话。

像个被雷劈了的木头桩子。

两眼发直,盯着挡风玻璃前的挂件发呆。

后座上。

李青云解开了领带,长出了一口气。

那种令人窒息的斯文败类气场,散去了一半。

他伸出手。

从老爹的上衣口袋里,两根手指夹出那张轻飘飘的纸条。

“啪”的一声。

贴在了赵山河的后脑勺上。

“山河叔,别惦记你那几根钢管了。”

“自己看。”

赵山河把纸条抓下来。

扫了一眼。

脚下一滑,刹车直接踩死。

“吱——!!!”

轮胎在柏油马路上画了两道漆黑的杠。

车子猛地一顿,差点把李建成的假牙给晃出来。

“个、十、百万?!”

“三百万?!”

赵山河嗓子劈了,像只被人掐住脖子的公鸡。

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我滴个亲娘嘞!”

“大侄子,你把林半城那老小子的金库给炸了?”

李青云把支票拿回来。

重新塞进老爹那件皱巴巴的西装口袋里。

还贴心地拍了拍。

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爹,山河叔。”

“以前你们带着几十号兄弟,提着西瓜刀去抢地盘。”

“被人砍三刀,缝二十针最后分到手能有多少?”

李建成终于回过神来。

他点了根烟,手有点抖。

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沙哑。

“那一架好像分了八百。”

“还是因为我是带头的,多拿了两百医药费。”

“八百。”

李青云笑了。

笑意不达眼底。

“拼了半条命,流了一地血才换来八百块。”

“那是卖命钱。”

“是最廉价的劳动力。”

他指了指那张支票。

“今天,我没动一根手指头。”

“就动了动嘴皮子打印了几张废纸,盖了个萝卜章。”

“三百万。”

“翻了多少倍,爹你会算吗?”

李建成算不过来。

但他大受震撼。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

上面全是老茧和刀疤,粗糙得像树皮。

又看了看儿子那只修长白皙、握钢笔的手。

一种前所未有的观念冲击,轰开了他那颗顽固的悍匪脑袋。

“这就叫知识产权。”

李青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

“这就叫降维打击。”

“爹,时代变了。”

“现在不兴打打杀杀了,那是流氓。”

“咱们要做的是穿上西装打着领带,用法律和合同去‘抢’。”

“这才叫生意人。”

李建成深吸了一口烟。

烟头烫到了手指,他都没感觉。

这钱太烫手。

也太干净。

没血腥味,不用担心半夜鬼敲门。

他猛地转过头,看着后座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

那个曾经只会躲在他身后哭的小屁孩。

如今已经能单枪匹马在林家这种庞然大物面前谈笑风生,全身而退。

还顺手坑了人家三百万。

李建成的眼圈红了。

鼻头泛酸。

他伸出大手,重重地拍了拍李青云的肩膀。

“儿子”

“你真出息了。”

“真出息了!”

声音有些哽咽。

“以前老子总觉得,读书有个鸟用百无一用是书生。”

“老子总想让你练武,怕你受欺负。”

“现在看来”

“是爹错了。”

“爹是个粗人,目光短浅。”

“这哪里是书生?这特么是财神爷下凡啊!”

李青云心中一暖。

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爹,言重了。”

“以后好好学着点。”

李建成抹了一把脸。

突然一巴掌拍在前面赵山河的大光头上。

“啪!”

清脆响亮。

“听见没!秃子!”

赵山河捂着脑袋,嘿嘿傻笑:“听见了大哥!”

李建成一脸严肃,匪气毕露:

“传我的话下去!”

“以后公司里的大事小情,全听青云的!”

“他说往东,谁敢往西老子剁碎了他喂狗!”

“谁要是敢在他面前炸刺儿,就是跟我李建成过不去!”

赵山河连连点头,眼神里满是敬畏。

“大哥你放心!”

“谁敢动大侄子,我老赵第一个绑炸药包炸他全家!”

李青云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山河叔,低调。”

“咱们是正经公司,别动不动就炸药包。”

“要学会报警。”

“报警抓他们,才是最高级的羞辱。”

赵山河愣了一下,随即竖起大拇指。

“高!”

“还是大学生心眼哦不,心眼活泛!”

车子重新启动。

发动机发出轰鸣,向着市区的方向驶去。

危机暂时解除了。

林枫吃了这个哑巴亏,短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

但李青云知道。

林家这头恶狼,迟早会反扑。

而且会更狠,更阴毒。

不过。

那是明天的事。

今天他还有一件更重要,比三百万更重要一万倍的事情要去做。

一块斑驳的校牌,闯入了视线。

临海大学。

那是他曾经挥洒青春,也是留下最多遗憾的地方。

“停车。”

声音不大。

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嘎吱——”

赵山河条件反射地踩下刹车。

车稳稳停在了路边。

李建成一愣,看着窗外的校门。

“咋了儿子?”

“还要去哪收账?”

“这学校里也有欠咱钱的?”

“这也太不像话了,学生都不放过?”

李青云推开车门。

一只脚迈了出去。

午后的风吹过,带着校园里特有的青草香。

那是记忆深处的味道。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对着后视镜理了理发型。

看着镜子里那个年轻、帅气、尚未被岁月侵蚀的自己。

眼底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柔与痛楚。

“不收账。”

“去追债。”

李建成彻底懵了,挠了挠头:“追谁的债?”

李青云回头。

看着一脸茫然的老爹,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那是重活一世,必须要填补的空缺。

也是他回来的最大动力。

“去追一个”

“上辈子让我后悔到死,都没能追回来的女人。”

“爹,你先回去吧。”

“今晚不用给我留门了。”

说完。

李青云关上车门。

大步流星地走向那座象牙塔。

背影决绝。

像个奔赴战场的骑士。

只留下车里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男人,面面相觑。

半晌。

李建成才憋出一句话:

“卧槽?”

“山河,我是不是听错了?”

“咱家这铁树要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