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刚结束跨国线上会议的顾京昭,脱下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疲惫感此刻充斥着全身。
恰在此时,内线电话响起,是翻译部项目组长的紧急汇报。
听的出来,他很着急,一直闭眼听着的人不由得蹙起眉头,“我一会过去。”
翻译部项目会议室,气氛降至冰点。
组长拿着刚收到的文件,额头沁出冷汗:“各位,突发情况。”
“德方更新了核心设备的授权文件,涉及大量法律条款和专业术语,两小时内必须完成初步翻译,否则下午的谈判根本无法进行。”
文件被投影到大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德文法律条文夹杂着艰深的工程术语,如同天书。
几位资深翻译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难色。
“这……这已经超出常规翻译范畴了,完全是专业法律文件。”
“光是理清这些条款的逻辑关系就要不少时间,两小时根本不可能……”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几乎要放弃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顾京昭带着江易走了进来,原本就凝重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绷。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投影幕布上,眉头微蹙。
“现在什么情况?”他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威压。
组长连忙将困境又汇报了一遍,还刻意说的比电话严重些。
顾京昭沉默地听着,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掠过坐在角落、同样凝神看着屏幕的林纾月。
他记得她高中时就能啃下最晦涩的德文原版哲学著作。
就在一片绝望的寂静中,他忽然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林纾月。”
他唤她的名字,语气公事公办,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引导意味,“你对这份文件,有没有什么想法?”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惊异的、好奇的、怀疑的,全都聚焦在她身上。
林纾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本来她还在思考解决方案,又瞻前顾后的想她一个新人,锋芒太盛或许不好。
这下,他的这句话,仿佛一道光,照进了她准备已久的领域。
她深吸一口气,在顾京昭深邃目光的注视下,从容地站起身。
“顾总,组长,”她声音清亮平稳,“在翻译之前,我认为需要先理清几个关键点。”
她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甚至没有再看一眼文件,便流畅地开始阐述:
“这份文件的核心并非技术细节,而是知识产权的地域性保护条款与欧盟最新数据安全法规的交叉适用问题。”
她精准地圈出几个复杂的长难句。
“这几处的德文表述使用了法律文书中特有的虚拟式和被动语态,直接字面翻译会产生严重歧义,必须结合上下文和欧盟相关判例,理解其隐含的强烈免责意向。”
她一边说,一边在白板上画出清晰的逻辑关系图,将错综复杂的法律概念剖析得透彻明白。
其理解之深刻、眼光之毒辣,让在场的法务专员都暗自心惊。
接着,她切换到翻译模式。
标准的德语发音,精准的专业词汇驾驭,优雅的句式转换。
更令人惊叹的是,当屏幕那头的德方律师提出一个极其刁钻、涉及德国本土判例的质询时,林纾月只是略一思索,便用流利的德语援引了相关法典条文,并清晰地阐述了其在国际合作中的适用性限制。
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德方律师在短暂的沉默后,传来由衷的赞叹:“Ausgezeichnet!(太出色了!) 林女士,您不仅语言能力卓越,专业素养更是令人敬佩。”
整个会议室安静了几秒,随即响起了由衷的、热烈的掌声。
之前所有的焦虑和怀疑,在这一刻都化为了钦佩与折服。
顾京昭站在原地,目光始终落在那个光芒四射的身影上。
他深邃的眼底,冰霜尽融,那里面翻涌着的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是“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骄傲。
他的月月,从未让他失望。
他亲自为她搭台,她便还他一场最精彩的演出。
他微微侧头,对身边的江易低声吩咐,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会议结束后,给她送杯热牛奶上去。另外,”他顿了顿,“把亚太区那个跨国并购案的前期资料,也抄送她一份。”
很快,会议在圆满解决问题后结束,众人带着对林纾月彻底改观的敬佩神色,陆续离开会议室。
林纾月低头整理着自己的笔记本和资料,正准备随人群离开,一个低沉的声音却叫住了她。
“林翻译,请留步。”
是顾京昭。
已经走到门口的温然回头冲林纾月眨了眨眼,用口型说了句“加油”,贴心地把会议室的门带上了。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稀薄。
林纾月停下动作。
转过身。
脸上是标准的职业微笑,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顾总,您还有什么指示?”
顾京昭看着她这副刻意划清界限的模样,心头那股无名火又隐隐窜起。
他向前走了两步,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指示?”
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目光却锐利地锁住她。
“刚才表现得很好。看来,GL这座小庙,倒是请对了真神。”
他这话带着七分赞赏,却也有三分不易察觉的……怨气?
怨她明明有如此能力,这五年却宁愿独自挣扎,也不曾向他低过一次头。
“顾总过奖了。”
林纾月微微垂眸,避开他那过于具有穿透力的视线。
“我只是做好分内工作,不想让公司因为我的失误而蒙受损失。”
又是这样,一口一个“顾总”,一句一个“分内工作”。
顾京昭暗暗咬牙,插在西裤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他真想把她按在墙上,逼问她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直接问她当时为什么分手?
但他不能。
重逢后,即使再怒,他也未曾真正当面揭开她的伤疤。
他怕吓跑她,怕她再次缩回那个坚硬冰冷的壳里。
就在这气氛微妙之际,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即被推开。
“京昭哥!”一道娇柔婉转的女声传了进来。
只见来人穿着一身当季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她仿佛没看到林纾月一般,径直走向顾京昭。
故作亲昵,想要上前挽住顾京昭的手臂:“我听伯母说你这几天忙峰会的事情。”
她晃了晃另一只手拎着的食盒,得意道:“你肯定又没好好吃饭,喏,特意给你炖了汤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