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闻言,如蒙大赦,脸上刚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欣喜,不住磕头:“多谢将军开恩!多谢将军!”
沈延昭却紧接着,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王大人治家不严,纵容家眷辱及皇室、藐视朝廷,此罪……不可轻饶。那王夫人之罪,便由王大人……代为受过吧。”
他目光再次转向赵岚曦,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只有她能看懂的笑意,声音放得温和了些:“夫人,你看如此可好?”
人群瞬间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压抑的惊呼和议论。由王大人代妻受过?那岂不是……
王夫人刚升起的那点喜色彻底凝固在脸上,眼白一翻,竟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落差和恐惧,当场晕厥过去。
沈延昭话音落下,满场死寂。那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在触及他淡漠扫过的目光时,又迅速低了下去,只剩下夜风穿过街巷的呜咽,和王夫人瘫软在地后,王家婢仆压抑的抽泣与慌乱。
说罢,他看向赵岚曦,冷硬的轮廓在触及她目光时,微微柔和:“夫人以为如何?”
赵岚曦怔怔地看着他。
前世的沈延昭,在她面前总是沉默的、隐忍的,甚至有些卑微。她从未见过他在外如此威严冷肃的一面。
而此刻,他护在她与孩子身前,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她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比当场杖责王夫人几十板子,更令其痛苦,也更具有威慑与警示。
王大人丢了官身、失了前程,甚至可能累及家族,往后王夫人在内宅,在昔日交际圈中,将何以自处?这惩罚,是钝刀子割肉,缓慢而彻底。
她没想到,他竟会用如此重的惩戒为她出气,也为安安讨回公道。
沈延昭接触到她惊讶中带着几分亮晶晶的眼神,心中那点因昨夜不欢而散带来的郁气,不知不觉散去了些许。他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耳根却有些不易察觉地发热。
她心口涌起一股酸涩的热流,轻轻点头:“听夫君的。”
“夫君”二字出口,沈延昭负在身后的手,指节猛然攥紧,青筋隐现。
回府的马车里,安安在她怀中沉沉睡去,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小手却死死攥着她的衣襟,仿佛怕一松手,这温暖的怀抱便会消失。
赵岚曦轻轻拍着他,目光却空洞地落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
前世,安安的棺椁也是这样,在她空洞的注视下,被抬出府门。
她那时竟未掉一滴泪,只觉得麻木。如今,这失而复得的温热呼吸喷在颈侧,却让她每一寸肌肤都泛起迟来多年的、尖锐的痛楚。
到了府门前,沈延昭已下马等候。
他探进车内,小心翼翼地把安安从赵岚曦怀中抱过来,随后交给福松。
接着他对着车上的赵岚曦伸出手臂,姿态标准,却透着一种刻意保持的、生硬的礼节性。
赵岚曦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握惯刀剑的手,鬼使神差地,没有去扶他的手臂,而是轻轻将指尖放入他掌心。
微凉,柔软。
沈延昭浑身剧烈地一僵,像是被火星溅到。
她借力下车,站定后,却没有立刻松开。月光初上,笼着她半边脸颊,她抬眼,对他轻轻弯起唇角,那笑意直达眼底:
“多谢,夫君。”
沈延昭彻底怔在原地,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他猛地抽回手,“郡主…” 他猛地抽回手,喉结艰难地滚动,目光仓皇移向别处,语气是强行垒砌的平静堡垒,“今日事急,我来迟了。日后…定不会让这些琐事,再去烦扰你。”
赵岚曦看着自己骤然空落的掌心,心中不免微微失落,“安安亦是我的儿子,本是我应该做的。”
沈延昭努力止住内心的慌乱,别开脸去:“我、我还有军务,先去军营。”
说罢,竟有些狼狈地转身上马,匆匆离去。
赵岚曦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轻笑出声。
这个人啊,在外是威风凛凛的镇国将军,在她面前,却总像个手足无措的少年。
思绪回笼,赵岚曦转头看向福松:”把安安给我吧。”
福松暗暗吃惊赵岚曦的转变,还是动作利落地将熟睡的安安交给赵岚曦。心道:难不成郡主真的回心转意了?
赵岚曦刚走到主院门口,怀中的安安悠悠转醒,眼神中带着祈求地看向她,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襟,“阿娘,可以陪安安一会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