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李建国觉得自己的高血压又犯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正抱着自己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活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儿的林墨,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开。
“行了行了!给我起来!”李建国费力地想把腿抽出来,奈何林墨抱得死紧,嘴里还振振有词。
“李叔!你可得为我做主啊!朗朗乾坤,法治社会,他们居然拿刀砍我!我......我差点就英年早逝了!”林墨一边嚎,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不远处已经苏醒过来,正被两个警员死死按住的王浩。
王浩此刻的表情,比见了鬼还精彩。
他看着林墨那精湛的演技,听着那颠倒黑白的哭诉,气得浑身发抖,胸口的剧痛让他差点又昏过去。
魔鬼!这个男人绝对是魔鬼!
“你......你放屁!”王浩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明明是你把我们打......”
“警察同志!你们听!他还威胁我!”林墨立刻打断他,哭声更大了三分,“李叔,他不仅想杀我,他还进行人身威胁!我要求申请人身保护!我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创伤,我晚上要做噩梦的!”
李建国:“......”
他身后的几名年轻警员也是面面相觑,表情古怪。
他们接到报警,说是主播被歹徒持刀追杀,现场情况危急。
特警队都准备出动了,结果他们火急火燎地赶到,看到的是什么?
一个“受害者”活蹦乱跳,精神十足地在哭丧。
两个“行凶者”,一个两个昏迷不醒,看起来比受害者惨了一百倍。
这案情,多少有点魔幻了。
“都给我带回去!”李建国终于忍无可忍,大手一挥,下了命令。
立刻有警员上前,将还在地上昏迷着的刀疤男和一脸悲愤的王浩给铐了起来。
医护人员也上前做了简单的检查,确认两人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一个脑震荡昏迷,一个胸口软组织挫伤,这才松了口气。
李建国走到林墨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极其棘手的病毒。
“说吧,”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次,又是怎么回事?他们又是怎么‘自己’摔倒的?”
他特意在“自己”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报告李叔!”林墨“唰”地一下站直了,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表情却无比诚恳,“事情是这样的,他,拿刀砍我!”
他指着被抬上担架的刀疤男。
“我当时害怕极了,求生的本能让我闭上了眼睛,然后我就开始胡乱地挥舞我的手臂,想要寻求一丝生机。可能是我挥舞的频率太高,造成了局部空气紊乱,形成了一股小小的上升气流,然后他就被......被风刮倒了。”
李建国:“......”
周围的警察:“......”
躺在担架上刚悠悠转醒的刀疤男听到这话,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林墨看到李建国那张黑如锅底的脸,连忙改口:“也......也可能是我刚才哭得太大声,触发了次声波武器的效果,震伤了他的大脑......”
“你给我闭嘴!”李建国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跟我回局里!一五一十说不清楚,今天你就别想走了!”
“好嘞!”林墨瞬间收起悲伤,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变脸速度,让川剧大师看了都得递根烟。
他对着漆黑的屏幕说道:“家人们,警察叔叔来了,安全了安全了!感谢大家的关心,也感谢大家的报警!我黑哥今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我得去配合警察叔叔调查了,大家等我好消息!”
说完,他便麻利地关掉了直播。
看着他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李建国的眼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
城西分局,熟悉的笔录室。
林墨轻车熟路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了椅子上。
负责做笔录的是个刚入职不久的年轻警员,看着林墨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显然,林墨的“光辉事迹”,暂时还没来得及在城西分局上下全部传来,毕竟他的主要“流窜”地点还是城南。
“姓名。”
“林墨。”
“年龄。”
“二十五。”
“职业。”
“户外主播。”
年轻警员点点头,抬头问道:“请你详细描述一下,你是如何进行正当防卫的。”
林墨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将自己那套“上升气流”理论再复述一遍。
坐在角落里旁听的李建国,声音幽幽地传来:“说人话。你要是敢提一个字的风,或者声波,我就让你在这屋里过夜。”
林墨脖子一缩,立刻换上了一副老实巴交的表情。
“是这样的,警察同志。”他斟酌着用词,“当时情况非常危急,那个脸上带疤的男人,拿着一把非常锋利的刀就朝我捅过来。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
“我跑,他追,他眼看就要追上我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说来也巧,我倒下去的时候,腿不小心向上蹬了一下,正好就......就踹在了那个拿刀的人肚子上,然后他就飞出去了。”
年轻警员的笔停住了,他抬头,用一种“你仿佛在逗我”的眼神看着林墨。
林墨摊了摊手,一脸无辜:“真的,就是这么巧。然后他弟弟,就是另外一个,看他哥倒了,就拿了根铁管冲过来。我当时刚爬起来,还没站稳,他又把我撞倒了。我们俩滚成一团,可能......可能是他运气不好,脑袋磕在什么东西上了,也晕了。”
“整个过程,我都是被动的,狼狈的,充满恐惧的。我本人,没有主动攻击过他们任何一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一个普通市民在面临生命危险时,最本能的反应。”
林·专业受害者·墨,总结陈词。
年轻警员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记录这堪比小说的情节。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队长。
李建国正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右手有节奏地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已经灵魂出窍,神游天外。
“队长?”年轻警员小声问道。
李建国缓缓睁开眼,眼神中充满了生无可恋的疲惫,他摆了摆手:“他怎么说,你就怎么记。”
反正现场没有监控,唯一的目击者就是林墨的直播间。
可那手机早就掉地上了,只有声音,没有画面。
死无对证。
只要那两个嫌疑人身上的伤,鉴定出来不属于重伤,那林墨这套“巧合”说辞,就挑不出大毛病。
最多,算个防卫过当。
但对方持刀行凶在先,就算防卫过当,也占着理。
这小子,把法律的边界,拿捏得死死的!
笔录做完,林墨签好字,拿回了自己那部屏幕稀碎的手机。
“李叔,那我......可以走了吧?”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建国眼皮都没抬,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那......晚饭......”
“滚!”
李建国一声怒吼,林墨立刻缩着脖子,脚底抹油,飞也似的溜出了笔录室。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年轻警员才凑过来,好奇地问道:“队长,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啊?我怎么感觉,您好像很头疼他?”
李建国长长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里,满是沧桑。
“你记住,”他语重心长地对自己的下属说,“以后,在咱们辖区,看到这家伙,能躲多远躲多远。他不是麻烦,他就是麻烦的祖宗。他出现的地方,要么罪犯倒霉,要么我们警察头疼,或者两者都有。”
......
骑着自己心爱的小电驴,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晚风吹拂,林墨的心情却不像表面那么轻松。
他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今天在废弃工厂发生的那一幕幕。
直播间里的插科打诨,和王浩的对线,都只是开胃小菜。
真正让他感到后怕的,是那个刀疤男。
那个人,和他以前遇到的所有小偷、骗子、抢劫犯都不同。
他的眼神里没有贪婪,没有欲望,只有一片死寂,一种对生命的漠视。
那不是普通的混混能有的眼神,那是真正手上沾过血,踩着尸体走过来的人,才会淬炼出的眼神。
还有那把刀。
林墨的爷爷教过他十八般兵器,对各种刀具了如指掌。
那不是普通的匕首或砍刀,那是一把标准的剔骨刀,刀身狭长,刀尖带弧,是专门用来分割血肉,将骨头与肉完美剥离的工具。
屠夫用的刀。
或者说......
分尸用的刀。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林墨的脑海!
王浩那句色厉内荏的威胁,再次回响在他耳边。
“他手里是真的有几条人命!”
“把你剁碎了喂狗!”
剁碎......剔骨刀......
林墨猛地一个急刹,将小电驴停在了路边。
他的心脏“怦怦”狂跳,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城南,野河沟,行李箱,被肢解的尸体!
苏晴月!张队!
他们正在查的,不就是一起残忍的分尸案吗?!
难道......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林墨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立刻掏出手机,想要给张强打电话。
可号码刚找到,他的手指却停住了。
不行。
这只是他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那个刀疤男,叫王峰,他弟弟叫王浩。
这是他从刚才笔录室外听到的。警方现在对他们的定义,是持刀伤人,是治安案件,顶多算个故意伤害未遂。
自己就凭一个眼神,一把刀,一句威胁,就打电话给张队,说自己抓到了分尸案的凶手?
张队不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才怪!
况且,这案子发生在城西,抓人的是城西分局的李建国,他一个城南分局的跑去指手画脚,那叫越界。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如果那个王峰,真的就是他们在找的那个凶手,自己如果因为怕被骂而知情不报,导致凶手因为证据不足被放走......
林墨的脑子里天人交战。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
他划开手机通讯录,在一个分组里,找到了一个没有备注姓名,只有一个冰块表情符号的号码。
苏晴月。
这是上次张队以“方便你随时提供紧急线索”为由,硬塞给他的,临走时还冲他挤眉弄眼,那意思不言而喻。
打给她,应该不算越界吧?
她就是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民警之一,自己作为热心市民,向办案警官提供一个“可能”有用的线索,合情合理。
对,就这么办!
林墨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嘟”了几声后,被接通了。
“喂,你好。”
苏晴月那清冷又带着一丝疏离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像是夏日里的一股冰泉。
“喂?苏警官吗?”林墨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是我,林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有事?”苏晴月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呃,是有个事儿,可能......可能跟你们正在查的那个......河里的案子有点关系。”林墨斟酌着说道,“当然,也可能是我瞎想,就是给你提供个思路。”
“说。”苏晴月言简意赅。
林墨组织了一下语言,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和他自己的推测,快速而清晰地说了一遍。
他着重强调了刀疤男王峰的眼神,那把专业的剔骨刀,以及他弟弟王浩那句“剁碎了喂狗”的威胁。
随着他的叙述,电话那头的苏晴月,始终没有出声。
安静的,只能听到彼此微弱的呼吸声。
当林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那份沉默,仍在持续。
“喂?苏警官?你还在听吗?”林墨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太异想天开了?我就说是我瞎猜......”
“王峰,王浩。”
苏晴月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清冷,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和急促。
“他们现在,被关在城西分局?”
“对,刚做完笔录。”
“好的,谢谢你的消息,我们会尽快查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