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离国公府的朱红大门,夕阳余晖透过车帘缝隙,在锦垫上投下斑驳光影。
苏泠偏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神色依旧淡漠。
仿佛方才府中的周旋不过是一场早已落幕的戏。
沈砚指尖摩挲着膝头锦缎,语气带着几分难掩的轻快。
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苏泠侧脸上。
今日她在正厅的表现,实在出乎他的意料——那般精准拿捏人心。
既抬了他的才干,又扣住了国公爷的颜面,还暗合了苏瑾的心思,步步为营,滴水不漏。
他忽然想起初见时的情景。那是三年前,他刚满十八岁,尚未及弱冠,刚考中举人。
此前他从不是安分读书的性子,父亲早逝。
家中曾以打猎为生,他自小跟着猎户们学拳脚,竟天生带着练武天赋。
一点就通,年纪轻轻便练就一身不低的功夫,翻山越岭、徒手搏兽都不在话下。
他身形挺拔修长,肩宽腰窄,站在那里便如青松立石。
远比寻常书生更显英武,只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掩去了几分气度。
中举后,带着母亲来京城投奔亲友无果,盘缠即将耗尽…
国公府彼时正广招有潜力的举子,名为延揽寒门才俊、供以笔墨膏火。
实则是为府中储备人才,待日后这些人仕途有成,便能成为苏家的助力。
他揣着乡试榜单和仅存的几文钱去应试,刚走到国公府朱红大门前,便被门童拦了下来。
门童上下打量着他补丁摞补丁的袖口,脸上满是鄙夷,挥手就往外赶。
“去去去!哪来的穷酸?国公府招的是有真才实学的举子,不是来混吃混喝的!”
“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说着,门童便伸手狠狠推了他一把,力道颇足。
可沈砚一身武艺并非白练,根基扎实,虽不愿在府门前生事,却本能地稳住身形。
只微微一晃便卸去了推力,站姿依旧挺拔如松。
他攥紧了怀里的榜单,指节泛白,眼底闪过一丝隐忍的锋芒,正想开口争辩,身前却忽然闯进一道纤细的身影。
那年她才十三岁,身形尚未完全长开,站在将近七尺的沈砚面前。
更显得娇小玲珑,堪堪只到他的胸口。
她是国公府的二小姐
生得夺目极了,那日她梳着简单的垂鬟分肖髻,仅用一支素银小簪固定。
乌发垂落肩头,未施粉黛的小脸干净清透,肤色是冷调的瓷白。
透着少女特有的莹润光泽,眉眼生得极灵动,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不驯的弧度。
睫毛纤长如蝶翼,此刻正因被挡路而微微蹙起。
仰头望着他时,那双清澈的眸子像盛着碎光,一眼便撞进沈砚心底。
沈砚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鼻尖几乎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兰草清香。
少女仰头的模样带着点倔强的娇憨,粉润的唇瓣微微抿着。
清冷的骨相里藏着灵动,美得毫不张扬,却让他瞬间失了神。
连方才的窘迫都忘了个干净。
周遭的喧嚣仿佛都静了下来,只剩她清澈的眼眸和两人之间近在咫尺的距离。
空气里竟莫名漫开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
“你挡着路了!”苏泠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小脸微微泛红。
语气带着少女的娇蛮,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
沈砚回过神,脸颊瞬间热了起来,连忙往后退了半步,侧身让开道路。
喉结动了动,低声应道:“抱歉。”
可苏泠却没立刻走,目光落在他紧攥的榜单上,又扫过他补丁摞补丁的衣衫和眼底的难堪。
心头莫名掠过一丝不忍。
“你是来应试的?”她仰头问道,小小的身子依旧站在他身前,距离未远。
“是。”沈砚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怕惊扰了眼前的少女。
苏泠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瞥了眼一旁神色轻蔑的门童,没再多问。
抬手示意身边丫鬟,丫鬟会意,连忙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
她踮起脚尖,将银子往他面前一递,动作带着点孩子气的笨拙。
“给你,换身好点的衣裳再来,别让人看轻了。”
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掌心,带着微凉的触感,沈砚心头一颤。
下意识想推辞,却见她已经将银子塞进他手里,转身就跑。
小小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府门深处,走了两步,她还不忘回头对身后的丫鬟扬声道。
“告诉门房,往后招人看真本事,别光盯着衣裳,显得咱们府没规矩!”
声音清脆,带着点不驯的脾气,却恰好飘进他耳中。
沈砚攥着那锭带着体温的银子,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既有初见的惊鸿一瞥,又有方才近距离对视的悸动。
还有一丝莫名的征服欲——这般灵动清冷、带刺却心软的少女,竟让他久久难以忘怀。
后几次都是惊鸿一瞥,一次是他在府中回廊撞见,她正被几个世家贵女嘲讽。
“不如苏大小姐明艳大方,才华横溢”。
她却淡淡瞥了一眼,道:“各花入各眼,何须比较?”
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通透的聪慧。
还有一次,他被几位世家子弟刁难,争执间险些动手,恰好她从旁经过,只淡淡说了句。
“府中禁喧哗,若要争执,不如去校场比试拳脚”。
便让那些人讪讪收了手。
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