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天行在咸腥的河风中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摇晃的船篷。身下粗糙的草席扎得皮肤生疼,耳边回荡着有节奏的摇橹声。他试图起身,却发现四肢被某种粘稠的液体固定在席上。
"别动。"柳青霜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身上涂了鲛人油,是唯一能延缓青铜化的东西。"她掀开舱板缝隙透入的月光,照出自己半边已呈青铜色的脸庞。
岳天行这才发现他们身处运盐船的底舱。师父被裹在浸满药汁的渔网里,悬在舱梁下方。更诡异的是,那个婴儿正飘在船底积水上,小手拨弄着七枚铜钱——每枚钱孔都穿着根红线,延伸向不同方向。
"我们昏迷了多久?"岳天行尝试活动手指,关节发出青铜摩擦声。柳青霜竖起三根手指:"三天。漕帮的船队正运盐去扬州,我在码头用银针换了七个船工的身份。"
舱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柳青霜迅速吹灭油灯,黑暗中只听"吱呀"一声,舱底竟自动翻开块木板,露出下面泡在盐水里的七具尸骵——正是被替换的那七个船工!他们的胸口都有个青铜掌印,掌纹组成"漕"字。
"盐枭的规矩,死人比活人可靠。"柳青霜低声道。这时婴儿突然将铜钱排成北斗状,红线自动绷紧。岳天行顺着最亮的那根红线望去,透过船缝看见甲板上站着个戴斗笠的魁梧身影,那人腰间悬着的分明是幽冥教的青铜令牌!
"帮主每晚子时会来查船。"柳青霜递来把分水刺,"你的华山剑法太显眼,用这个。"兵器入手瞬间,岳天行发现刺身刻满细密纹路——竟是华山派失传的"断浪十九式"!
船身突然剧烈倾斜。婴儿迅速沉入积水,铜钱上的红线全部指向右舷方向。柳青霜脸色骤变:"是检查青铜砂的!"她突然割破手腕,将血滴在岳天行眉心。血液接触皮肤的刹那,他全身青铜色迅速褪去,变成普通船工的黝黑肤色。
舱门被猛地踢开。火把光亮里,三个穿蓑衣的汉子提着青铜网走进来。"新来的,脱衣服!"为首者抖开网子,网上每处结节都缀着小铜铃。
柳青霜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口黑血。血滴在舱板上竟腐蚀出个小孔,月光透过孔洞照在来人的网具上——铜铃里爬出的根本不是铃舌,而是细如发丝的青铜虫!
"磨蹭什么!"检查者扬起鞭子。岳天行佯装害怕地脱去上衣,露出柳青霜事先用草药画上去的假纹身。当检查者用网罩向他后背时,婴儿突然在积水中翻身,激起的水花精准射中三个铜铃。
被淋湿的铜铃突然发出人声惨叫,检查者惊恐地扔掉网子:"是...是圣虫的反噬!"三人跪地磕头时,岳天行看见他们后颈都嵌着青铜片,片上刻着"甲子年封"的字样。
待检查者仓皇离去,柳青霜立刻封住舱门:"他们被青铜虫寄生了。我猜整个漕帮..."话未说完,船底突然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七长八短,正是漕帮的暗号!
岳天行掀开底板,发现水下有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正用分水刺敲击船身。更惊人的是,那人面具的眉心位置,赫然是华山派的云纹标记!当他把一卷油纸塞进船缝时,婴儿突然尖叫,铜钱全部立起旋转。
油纸上是幅运河地图,标注了七个红圈。柳青霜嗅了嗅纸张:"是曼陀罗花汁...这些地方都在泄露青铜砂。"她突然将地图对着月光,隐藏的纹路显现出来——竟是张人体经络图,七个红圈正好对应七处死穴!
"明日丑时,盐船过闸。"面具人隔着船板低语,声音带着水泡声,"帮主要把青铜砂混入官盐..."他突然剧烈抽搐,面具脱落露出真容——竟是当年华山派叛逃的杂役老赵!
老赵的皮肤下似有无数小虫蠕动。他最后挣扎着比了个手势,正是华山派最高警戒的"七星同耀"。这时船底水流突然变急,将他卷入黑暗前,岳天行看见他撕开衣襟,胸口有个正在融化的"漕"字。
婴儿游到岳天行脚边,用红线缠住他的脚踝。七根红线突然绷直,指向不同方位。柳青霜数了数:"对应地图上七个红圈...等等!"她突然将地图翻转,"这不是运河图,是青铜鼎内部的构造图!"
船身突然一震,传来号子声。岳天行从缝隙望出去,只见前方河道分出七条支流,每条入口都飘着盏青铜灯。漕帮主船正在最中间的支流前举行某种仪式——帮主将包盐粉倒入水中,水面立刻浮现出幽冥教的莲花纹!
"他们在测试青铜砂浓度。"柳青霜捏碎药丸撒入水中,粉末触及水面立刻变成血色,"浓度足够时,整个运河系统会成为第二个青铜鼎..."
婴儿突然将所有铜钱抛向空中。钱币穿过舱板缝隙,叮叮当当地落在甲板上。外面立刻响起怒骂声和脚步声。柳青霜趁机掀开块暗板:"漕帮运私盐的密道,直通帮主舱房!"
密道仅容一人匍匐前进,内壁沾满盐霜。爬行中岳天行多次碰到悬挂的咸鱼,后来才发现那根本不是鱼——而是用盐腌制的尸骵!每具尸骵心口都插着青铜钉,钉帽刻着七派武功的招式名称。
密道尽头是个窥孔。透过孔洞,岳天行看见漕帮帮主正在与个黑衣人对饮。黑衣人摘下斗篷,露出的竟是玉泉洞里那个"大师兄"的面容!不同的是,他脖子上有道缝合线,似乎头颅曾被砍下过。
"明日过闸时,七船齐发。"帮主的声音带着金属回声,"每船载三百石掺了青铜砂的官盐。"他掀开地毡,下面是个青铜铸造的微型运河系统,七条支流最终汇向个鼎形水池。
"大师兄"从袖中取出七枚青铜钉,分别钉在模型支流上:"钉住七脉,可保三月不化。"他突然割破帮主手腕,将血滴在模型中央。血滴竟逆流而上,分成七股注入不同支流!
柳青霜突然捂住岳天行的嘴。只见"大师兄"从怀中掏出个青铜匣,打开后里面是七片人皮——正是岳天行在古寺地宫见过的那七张!人皮在桌上自动拼成地图,显示明日盐船将经过的七个关键闸口。
"最妙的是这个。""大师兄"突然掀开帮主的后衣领——他颈椎上竟嵌着块青铜八卦,正在缓慢旋转!帮主的表情突然变得呆滞,机械地重复着:"甲子年开,魂兮归来..."
婴儿突然在岳天行怀中扭动。窥孔另一侧,"大师兄"猛地转头:"谁?"千钧一发之际,柳青霜弹出一根银针,针尾金铃发出催魂魔音。趁对方恍惚的刹那,两人迅速退回密道。
身后传来青铜器碰撞声。密道突然开始塌陷,无数盐粒如暴雨般砸下。岳天行护着婴儿艰难爬行,突然摸到块活动的盐砖。推开后竟是间密室,墙上挂满漕帮历代帮主的画像——诡异的是,每幅画中人的脖子上都画着青铜八卦!
密室中央有个青铜铸造的运河沙盘,七条支流里流动的不是水,而是粘稠的青铜液。沙盘边放着本账簿,记录着二十年来每次运"特殊官盐"的详情。岳天行翻开最新那页,上面写着:
"七月十五,丑时三刻,七船齐发。每船载青铜砂三百石,混官盐入京。接货者——"后面的字被血迹模糊,但婴儿的胎记突然发光,照出隐藏的文字:"东缉事厂掌刑千户"!
柳青霜突然将账簿按入沙盘。青铜液遇到纸页立刻沸腾,升起七股青烟。每缕烟中都浮现张人脸,正是历任漕帮帮主!他们齐声念诵:"运河即血脉,青铜为筋骨,七闸锁魂..."
密室突然剧烈震动。婴儿抛出铜钱,其中一枚正好卡在机关齿轮间。趁机关停滞的片刻,两人撞开暗门冲出去,却发现外面不是船舱,而是帮主存放青铜砂的秘库!
堆积如山的青铜砂袋中央,站着七个戴青铜面具的漕帮长老。他们正在将砂粒倒入特制磨盘,磨出的粉末自动组成各种兵器形状。更骇人的是,长老们裸露的手臂上,血管全部变成了青铜色!
"贵客既来,何不共襄盛举?"大长老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转动。他掀开面具,露出的脸正在青铜化,右眼已变成会转动的青铜球。其余六人同时割腕,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青铜液,在地上汇成八卦图。
柳青霜突然双剑出鞘,剑锋划过自己左臂。血溅在青铜八卦上的刹那,整个秘库突然红光四射。岳天行这才发现,库顶悬挂着七盏青铜灯,正是玉泉洞里见过的那七盏的缩小版!
"杀!"大长老的青铜右眼突然弹出,带着锁链射向婴儿。岳天行挥分水刺格挡,金属相击的火星点燃了飘散的青铜粉。爆炸的气浪中,六个长老突然身体扭曲,变成青铜铸造的六种奇门兵器!
柳青霜剑招突变,使出峨眉派禁招"血雨腥风"。剑锋所过之处,青铜兵器表面浮现出血管般的红纹。岳天行趁机抱起师父冲向门口,却发现门已被青铜液封死。绝望之际,婴儿突然将七根红线射向顶灯。
红线缠住灯盏的瞬间,库内所有青铜砂突然悬浮起来,在空中组成七个持剑人影。柳青霜惊呼:"是七派创派祖师的英灵!"七个虚影同时出剑,剑气交织成网,将六个长老化成的兵器绞成碎片。
大长老狂笑着撕开衣襟,胸口有个正在旋转的青铜八卦:"没用的!漕帮三千子弟都已..."话未说完,他身体突然裂成七块,每块都变成小型青铜兽,扑向不同方向。
最凶猛的那只直取婴儿。岳天行分水刺脱手飞出,刺尖触及青铜兽时突然浮现华山剑法口诀。兽身应声裂开,里面掉出卷竹简——竟是记载各派武功与青铜砂配比的秘方!
剩余六只青铜兽突然合并,变成个巨大的青铜磨盘。盘心伸出无数带倒刺的触手,将七盏顶灯全部击碎。灯光熄灭的刹那,整个秘库陷入绝对黑暗,只听见青铜液流动的粘稠声响。
柳青霜突然塞给岳天行一粒药丸:"含住!"他刚将药丸含入口中,就听见她吹响支骨笛。笛声使青铜液沸腾起来,浪涛中浮现出七具青铜棺的虚影。每具棺材都发出不同门派的武功破空声,将青铜触手一一斩断。
"走!"柳青霜拽起岳天行跃向通风口。穿过狭窄管道的瞬间,他听见下方传来帮主的怒吼:"放闸!让青铜砂流遍七省!"
船身突然倾斜到不可思议的角度。透过通风口,岳天行看见帮主站在船首,手持青铜八卦对准月亮。月光被折射成七道光束,分别射向不同支流。被照到的水面立刻凝固成青铜镜面,镜中浮现出七派总坛的景象!
更可怕的是,每条支流的闸门都在缓缓开启,掺了青铜砂的盐浆即将倾泻而出。柳青霜突然将双剑交叉刺入自己肩膀,血顺着剑身流到剑尖,滴落时竟变成七颗血珍珠。
"接着!"她抛来三颗血珍珠,"含在舌下可避青铜毒。"岳天行刚含住珍珠,就见她纵身跳向帮主所在的主桅。人在半空,剩余四颗血珍珠突然炸开,形成张血色罗网罩向青铜八卦。
帮主狂笑着挥掌相迎。双掌相接的刹那,柳青霜袖中突然射出七根银针,针尾金铃组成北斗阵型。帮主的青铜八卦被铃音所激,表面浮现无数裂纹。裂纹中渗出黑血,在空中组成"甲子年破"四字。
"贱人!"帮主暴怒地扯断自己左手,断腕处喷出的青铜液瞬间修复了八卦。他正要发动致命一击,船底突然传来巨响——婴儿不知何时已潜入水下,用红线缠住了舵轴!
失控的盐船猛地撞向主闸。帮主站立不稳,青铜八卦脱手飞出。岳天行飞身去抢,却在半空被"大师兄"截住。两人坠入水中时,岳天行看见对方脖子上的缝合线正在渗血——那根本不是血,而是液态青铜!
水中缠斗间,岳天行舌下的血珍珠突然融化。甘甜液体流入喉咙的瞬间,他眼中所见完全改变——整条运河底下,竟然铺满了青铜铸造的人体经络图!七个闸门正好对应七处要穴,而他们所在的船正冲向"膻中穴"位置。
"大师兄"突然露出诡异微笑,主动松开岳天游向河底。那里沉着口青铜钟,钟身上刻着七派镇派之宝的图案。当他转动钟钮时,七个闸门同时传出机关启动的轰鸣声。
岳天行拼命游回水面,恰好看见柳青霜斩下帮主头颅。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头颅落地后仍在说话:"...甲子...重开..."而失去控制的盐船正直奔闸门撞去。
就在船头触及闸门的刹那,婴儿突然出现在船首。他小小的身体发出耀眼光芒,胸口的胎记投射出巨大光幕,上面显示着完整的青铜鼎内部结构图。图中七个光点正与七个闸门重合!
"原来如此!"柳青霜恍然大悟,"他们要把运河系统变成体外青铜鼎!"她话音未落,整艘盐船突然被青铜液包裹。液面浮现出七张人脸,齐声念诵:"以运河为脉,以青铜为血..."
千钧一发之际,上游突然冲下艘快船。船头站着个戴斗笠的老者,手中鱼竿甩出七道银线,精准钩住七个闸门的机关。随着他收竿动作,七道闸门同时关闭,将青铜盐浆拦在闸外。
"漕帮三老?"柳青霜惊讶道。老者掀开斗笠,露出的面容让岳天行浑身一震——这分明是二十年前华山派失踪的炊事长老!更惊人的是,他脖子上也有块青铜八卦,但已经停止转动。
"快走!"老者扔来块青铜板,"七闸只能封住一刻钟!"板子上刻着完整的运河经络图,七个红点正在缓慢移动。柳青霜突然脸色惨白:"他们在移动闸门对应的穴位!"
身后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回头望去,整艘盐船正在融化成青铜液,逐渐形成鼎的形状。帮主的无头身躯站在"鼎"中央,从断颈处生出无数青铜丝,正试图重新控制闸门。
老者突然跃入水中,身体在半空就开始青铜化。当他落入"鼎"中时,整个运河突然震动,七个闸门同时喷出黑血。血雾中浮现出七把青铜剑的虚影,剑尖全部指向北方。
"是警告...京师有变..."柳青霜拽着岳天行跳上快船。婴儿飘在船尾,小手抓着七根红线——线的另一端竟连着七个闸门!当他扯动红线时,整个运河系统突然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快船顺流而下,身后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岳天行最后回望时,看见七道青铜光柱冲天而起,在空中组成巨大的"甲子"二字。光柱下方,融化的盐船正重塑成小型青铜鼎,鼎壁上隐约浮现出京师地图...
"下一站,扬州。"柳青霜包扎着伤口低声道,"漕帮账簿上写的接货人,就在东厂扬州分司。"她突然咳出青铜色的血沫,"但我们得先找到...能解青铜毒的人..."
岳天行看向怀中婴儿,发现他正用红线在甲板上排列出七个字:"药王谷中,残篇现世"。就在这时,快船突然剧烈颠簸——前方河道中央,赫然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矮小身影,手中提着的灯笼上写着"甲子年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