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12-18 14:33:13

正统十四年秋,雁门关的城墙在暮色中如巨兽蛰伏。岳天行蜷缩在箭垛的阴影里,青铜剑鞘上那道三寸裂痕被他摩挲得发亮。三个月前华山玉女峰那场夜雨中的比剑,大师兄的松纹剑斩断他剑鞘时溅起的火星,此刻仿佛仍在眼前闪烁。

关城下的石板道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金属甲片碰撞的脆响。岳天行眯起眼睛,看见一匹枣红马驮着个血人冲进城门洞。那驿卒背后的箭羽随着颠簸不断颤动,活像只垂死的山鸡。

"八百里加急!"驿卒滚落马鞍时,守关士卒们惊恐地发现他口中不断涌出黑血。岳天行如大鹏掠下城楼,剑鞘点地借力,在驿卒倒地前托住了他的后背。触手处黏腻冰凉——驿卒的皮甲早已被血浸透。

"土...木..."驿卒的牙齿间卡着半截舌头,右手却死死攥着怀中露出一角的黄绢。岳天行剑指连点他任脉七穴,却见对方眼白突然上翻,七窍中渗出蛛网般的血丝。周围士卒尚未反应过来,年轻剑客已翻身上马。

把总王虎横刀拦住去路:"岳公子且慢!前方三十里已有瓦剌游骑出没..."

青锋出鞘的铮鸣撕裂暮色。华山派"苍松迎客"的起手式让王虎颈后寒毛倒竖,剑尖在他喉前三寸凝住不动。岳天行自己都诧异这招的精准——自那夜被逐出师门,这套剑法他只在山涧对着瀑布练习。

官道两侧的胡杨渐渐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焦黑的麦田。杏子沟上空盘旋的乌鸦发出刺耳的啼叫,村口老槐树上吊着的尸体还在冒烟。最末那具小小的身躯随风晃动,露出脚底用辰砂绘制的五雷符——这些村民至死都相信道门的符咒能驱散胡虏。

剑鞘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岳天行侧身滚入灌溉渠的刹那,三支鸣镝擦着他耳际钉入身后土墙。月光下,五名身着翻毛皮袄的骑士正在焚烧最后几间草屋,领头汉子反握的弯刀上,绿松石镶嵌的刀柄在火光中泛着诡异青光。

"南人武者?"带着羊膻味的汉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岳天行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立于晒谷场中央,剑尖上挑着的襁褓里,婴儿啼哭撕心裂肺。那瓦剌百夫长用刀背拍打他面颊:"也先太师正在给你们皇帝喂马奶酒呢。"

华山"青霜剑法"第七式"玉井天池"本应横扫下盘,岳天行却鬼使神差变招为禁招"白虹贯日"。剑锋穿透皮袄时,他忽然想起藏经阁那册泛黄的《派门戒律》记载:正统元年,师祖玉真子正是用这招误杀锦衣卫千户,导致华山派封山十年。

剩余四骑呈天罡阵围拢时,东北角的草垛轰然炸裂。白发老者破空而至,判官笔点出北斗七星的轨迹。为首瓦剌武士眉心突然绽开朱砂似的红点——竟是武当"七星点穴"的绝技。岳天行盯着笔杆末端的太极浮雕,突然想起三年前重阳节,这位"铁笔判官"张松溪在华山论剑时,曾用这笔尖挑落七派高手的束发冠。

"小友看仔细了!"张松溪旋身使出"天河倒悬",判官笔在空中划出银色弧光。突然老者身形一滞,后背赫然露出半截乌黑的弩箭尾羽。瓦剌武士的狞笑尚未出口,岳天行已本能施展出禁招"金雁横空"。剑光如华山云海翻涌,最后三名敌骑的脖颈同时喷出血雾。

"好...好一招金雁..."张松溪呕着血沫抓住他手腕,将染血的密函塞入他怀中。绢布夹层里的硬物轮廓分明是半枚龙纹虎符。老者喉头滚动:"大同府...交给周..."

子夜北风卷着火星掠过废墟时,岳天行终于想起更多细节。那年重阳宴后,张松溪曾私下对掌门说:"此子煞气冲紫府,当以《黄庭经》化之。"而掌门只是摩挲着玉佩上的绿松石沉默不语。

婴儿的啼哭突然惊醒了他的回忆。解下染血的狐裘裹住孩子时,岳天行发现碾盘下还蜷缩着个垂髫少女。她手中紧攥的拨浪鼓上,曼陀罗花的纹样与华山药圃里那株异域奇毒一模一样。更令人心惊的是,女孩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青色刺青,分明是幽冥教"鬼卒"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