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更新时间:2025-12-18 09:58:55

顾家老宅的书房,气氛凝重如铅。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阴沉的天色,只有书桌上的台灯散发着冷白的光晕,照亮顾沉舟冷峻如雕塑的侧脸,和他面前摊开的几份文件。

叶晚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她没有看那些文件,目光落在顾沉舟紧抿的薄唇上,那里勾勒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正在处理叶家的事,以一种绝对冷酷的方式。她没有劝阻,也无需劝阻。叶家欠她的,欠奶奶的,终归要还。

“晚晚……”

顾沉舟放下笔,抬眸看她,眼底的冰寒在触及她的瞬间,融化了一丝暖意,

“叶家的资产清算接近尾声。叶国栋名下最后两处房产和那家空壳贸易公司,下周会正式挂牌拍卖。”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叶晚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她对叶家的财富毫无留恋,只是这个名字,终究承载了她最初十五年的冰冷与遗弃。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管家林伯的声音带着一丝为难:

“少爷,太太……叶先生和叶夫人来了,坚持要见太太,情绪……很激动。”

顾沉舟的眉头瞬间蹙起,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厌恶。叶晚放下茶杯,刚要开口,顾沉舟却已操控轮椅滑向门口,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让他们在偏厅等着。”

偏厅的气氛比叶家别墅更加压抑。叶国栋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衰老困兽,焦躁地在厚厚的地毯上来回踱步,昂贵的皮鞋踩不出任何声音,却更显烦躁。王美娟坐在沙发里,脸色灰败,精心保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神空洞又怨毒。

当顾沉舟的轮椅无声地滑入偏厅时,叶国栋猛地停下脚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他身后的叶晚,如同濒死之人看到了唯一的救星。

“晚晚!”

叶国栋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急切,他几步冲到叶晚面前,完全无视了轮椅上散发着凛冽寒气的顾沉舟,

“晚晚!爸爸错了!叶家错了!以前是我们对不起你!你看在……看在我们生养你一场的份上,救救叶家吧!”

他伸出手想去抓叶晚的胳膊,却被顾沉舟操控轮椅巧妙地隔开。

“爸爸?”

叶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飘忽的冷意,

“生养?”

叶国栋一滞,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被更强烈的哀求覆盖:

“是!你是爸爸的女儿!是叶家的女儿!血脉相连啊!现在叶家就要完了!只有你能救我们了!你去求求顾少!让他高抬贵手!放过叶家这一次!爸爸保证,以后……”

“住口!”

一声尖利刺耳、饱含怨毒和绝望的嘶吼猛地炸响!如同玻璃刮过铁皮,刺得人耳膜生疼。

“6岁那年,因为这个女人带着叶莹回家,奶奶不同意,你把我跟奶奶送去乡下。15年了,你对我与奶奶不曾过问。奶奶死后,为了你虚无缥缈的孝道,把奶奶安葬在京市你去看过?”

王美娟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她精心梳理的头发散乱了几缕,眼睛瞪得极大,布满猩红的血丝,死死地瞪着叶晚,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要将她凌迟!叶家破产的恐惧、女儿叶莹身败名裂的恨意、长久以来被压抑的嫉妒和此刻叶国栋低声下气的哀求,如同毒火彻底焚毁了她的理智!

“叶国栋!你这个没用的废物!到现在还在做梦!”

王美娟指着叶晚,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剧烈颤抖,声音尖锐得几乎破音,

“求她?她算什么东西?一个亲生父亲不知道是谁的野种!也配做叶家的女儿?!也配让我们去求?!”

“轰——!!!”

王美娟的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得整个偏厅死寂一片!连空气都仿佛凝固冻结!

叶国栋猛地回头,惊恐万分地看向状若疯癫的王美娟,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美娟!你胡说什么!疯了吗你!”

叶晚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她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得如同冰雕,耳边嗡嗡作响,王美娟那句“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野种”像淬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她的耳膜,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尖锐痛楚。她下意识地看向顾沉舟。

顾沉舟坐在轮椅上,周身的气压骤然降至冰点,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瞬间翻涌起足以毁灭一切的狂暴风暴!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森冷的青白色!但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死死地盯着王美娟,那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我胡说?”

王美娟此刻已经彻底癫狂,积压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和怨毒如同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她指着叶晚,对着叶国栋,也对着顾沉舟,歇斯底里地狂笑,笑声凄厉刺耳,

“叶国栋!你到现在还想瞒?!瞒得住吗?要不是那个女人怀着孩子她怎么可能嫁给你!”

她猛地指向叶晚,眼神怨毒得能滴出血来,“一个连爹妈都不知道是谁的贱货!要不是我们叶家收留她,给她一口饭吃,她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臭水沟里了!她算什么东西?!也配姓叶?!也配让我们叶家跪下来求她?!”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叶晚的心上。她站在那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脸色褪尽血色,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原来……如此。难怪母亲对她永远是冰冷的背影,难怪父亲看她如同看一件有瑕疵的物品,难怪在叶家十五年,她从未感受过一丝一毫属于“家”的温暖。原来她连“叶晚”这个名字,都是偷来的。一个随时可以被丢弃、被牺牲的……野种!

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疼痛席卷了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然而,就在这灭顶的冰冷和绝望即将吞噬她的瞬间,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坚定地握住了她冰凉颤抖的手指。

是顾沉舟。

他的掌心干燥、温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驱散了她指尖的寒意。他没有看她,目光依旧死死锁着状若疯癫的王美娟,但那紧握的手,如同最坚实的锚,将她从即将沉没的冰冷深渊中牢牢拽住!

“说完了?”

顾沉舟的声音响起,低沉得如同地狱传来的回响,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刺骨的冰渣和滔天的杀意。

王美娟被他那如同看死人般的眼神盯得浑身一颤,疯狂的嘶吼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而恐惧的喘息。

叶国栋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完了……全完了……叶家完了,他也完了……

顾沉舟操控轮椅,缓缓转向面无人色的叶国栋,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温度:

“叶国栋。从晚晚出生到现在你给予的只有冷漠和苛待。如今,你为了保住你那堆可笑的产业,又恬不知耻地跑来,想用所谓的‘生养之恩’继续榨取她的价值?”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凌迟着叶国栋最后一点伪装:

“你,也配提‘生养’二字?”

叶国栋的身体晃了晃,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瘫倒在地,眼神涣散,只剩下绝望的灰败。

顾沉舟不再看他一眼,目光重新落回王美娟身上,那眼神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至于你,”他微微勾起唇角,那弧度却比万年寒冰更冷,“污言秽语,构陷我妻。叶家破产,只是开始。”

他操控轮椅,滑到叶晚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握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瘫软的叶国栋和抖如筛糠的王美娟,如同帝王在宣判蝼蚁的命运,声音森冷,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终结:

“从今往后,她姓顾。”

“与你们叶家,再无半分瓜葛。”

“滚出去。”

最后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保镖应声而入,如同拖拽垃圾一般,毫不留情地将瘫软的叶国栋和抖得说不出话的王美娟架了起来,拖离了偏厅。他们的哭嚎、哀求、咒骂,最终被隔绝在厚重的门外,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偏厅里,只剩下顾沉舟和叶晚。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声响。室内却安静得可怕,只有两人交握的手间传递的温度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叶晚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指尖冰凉。顾沉舟的手掌温暖而有力,紧紧包裹着她,源源不断地传递着力量,却无法瞬间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被彻底否定了存在的荒谬感。

她是谁?叶晚是谁?这个名字,这个身份,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偷来的骗局。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砸落在顾沉舟紧握着她手的手背上。紧接着,又是一滴。无声无息,却滚烫得灼人。

顾沉舟的心猛地一缩,那滚烫的泪珠仿佛直接烫伤了他的灵魂。他从未见过她哭。即使在乡下最艰难的时候,在叶家被冷眼相待的时候,在替嫁的屈辱中,在叶莹一次次构陷时,她都像一株坚韧的野草,沉默地挺立着。

而此刻,这无声的泪水,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他心痛如绞。

“晚晚……”

顾沉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破碎的温柔。他松开握着她的手,操控轮椅,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转过身,张开双臂,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僵立着的叶晚,小心翼翼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她的身体冰冷而僵硬,带着细微的颤抖。顾沉舟的双臂如同最坚固的堡垒,将她牢牢地圈在怀里,宽厚的胸膛紧贴着她单薄的脊背,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又令人安心的气息。

“别怕。”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种沉甸甸的承诺,

“有我在。”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在叶晚摇摇欲坠的心房上。那强撑的冰冷外壳终于碎裂,压抑在心底的委屈、迷茫、被抛弃的痛楚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没有放声大哭,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他温暖的颈窝,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昂贵的衬衫衣襟。

顾沉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她,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动作笨拙却无比珍重。他感受着怀中人无声的崩溃,感受着那滚烫的泪水灼烧着他的皮肤,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和足以焚毁一切的心疼。

窗外的暴雨倾盆,冲刷着整个世界。偏厅内,冰冷的空气似乎被这个拥抱隔绝开来。顾沉舟抱着怀里颤抖哭泣的叶晚,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他低下头,薄唇轻轻印在她微凉的发顶,一个无声却重逾千钧的吻。

他深邃的眼眸望向窗外混沌的雨幕,那里面翻涌着足以颠覆一切的暗流。叶家?王美娟?那个被掩盖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他眼底的寒芒如同淬火的利刃,冰冷刺骨。

他的小妻子受的委屈,流的眼泪,他要那些人,百倍、千倍地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