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云层像潮水般吞没天空。
林战驾车冲出南郊时,第一滴红雨砸在挡风玻璃上,绽开一朵粘稠的暗红色花。雨滴顺着玻璃滑落,留下浅淡的污痕——那不是水,更像是稀释过的血,带着若有若无的腥甜气。
他猛打方向盘,避开一辆失控冲过隔离带的卡车。
街道已经乱成一锅粥。红雨降下的瞬间,那些原本只是“发病”的人,开始成批地倒下、抽搐,然后在几分钟内扭曲着站起,变成真正意义上的行尸走肉。
林战看到一家便利店门口,一个母亲抱着孩子在雨里哭喊,怀里的孩子突然睁开发白的眼睛,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他踩下油门,加速驶离。
没有时间救人了。现在,他必须赶在红雨完全覆盖城市之前,抵达栖凤山。
手机在地图上的导航路线已经偏离了常规道路。林战走的是前世记忆中的一条老公路——这条路年久失修,但能绕开最拥堵的主干道,直接插到栖凤山西侧。
越野车的引擎轰鸣,车轮在湿滑的路面上溅起泥水。
雨越下越大。雨刷器疯狂摆动,却很难完全刮净玻璃上的红色。林战不得不降低车速,同时警惕着路上可能出现的障碍。
二十分钟后,老公路的尽头到了。
前方是进山的土路,已经被雨水泡得泥泞不堪。林战把车停在路边的树林里,用树枝做了简易伪装,然后背上装有复合弩、武器和必要工具的背包,徒步进山。
雨中的栖凤山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暗红色雾霭里。树木的枝叶在雨中反常地抖动,仿佛活了过来。林战注意到,一些植物的叶片边缘开始卷曲发黑,而土壤里钻出了一些他从未见过的、长着尖刺的藤蔓。
暗能量浓度正在急剧上升。
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沿着一条干涸的溪谷向深处走。溪谷两侧是陡峭的岩壁,上面刻着模糊的古代符号——那是前朝祭祀山神的符文,但在末世后,人们才发现那些符号实际上是某种“能量引导阵列”的一部分。
栖凤山古迹,根本不是普通的遗迹。
半小时后,林战抵达目的地。
那是一个隐藏在瀑布后的山洞入口。瀑布不大,但因为红雨,水流变得浑浊湍急。林战绕到侧面,找到一块凸起的岩石,攀爬上去,然后侧身挤进瀑布与岩壁之间的缝隙。
水帘后面别有洞天。
山洞内部比想象中宽敞,高约五米,纵深二十余米。洞壁上布满了人工开凿的痕迹,还有大面积的壁画。壁画的内容很诡异:描绘的并不是祭祀山神,而是……天外陨石坠落,以及陨石带来的某种发光晶体被古人供奉的场景。
洞窟最深处,有一个石台。
石台上方,悬空漂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晶体。
那就是“远古雷电晶核”。
晶体呈深紫色,内部有无数细密的银色光丝在游走,像是被封存的闪电。它没有接触任何东西,就那样违反重力地悬浮着,周围环绕着一层淡淡的电磁场,空气中有微弱的噼啪声。
林战没有立刻上前。
前世,军方在这里损失了六名士兵——不是被怪物杀死,是在接触晶核时,被瞬间释放的高压电击成焦炭。这颗晶核有自己的防御机制,或者说,它有选择主人的标准。
他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两样东西。
一是那支从实验室γ样本箱里顺出的“星尘”试管。二是九爷死前通过黄毛转交给他的“未知金属碎片分析报告”——在来的路上,他已经用手机解密了这份PDF。
报告内容让他心惊。
金属碎片来自栖凤山古迹不假,但它不是地球上的物质。同位素分析显示,它的成分与任何已知的矿物都不匹配,反而与1947年罗斯威尔事件中传闻的“外星金属”有部分相似性。
更重要的是,碎片表面那些像电路板的蚀刻纹路,实际上是一种高维能量传导结构。分析报告最后的结论是:“该金属可能为某种星际航行器或高维能量装置的残片,其完整形态或具备空间折叠、能量转化等超常规功能。”
而报告末尾有一行手写标注,是九爷的字迹:
“林战,如果你看到这份报告,说明我已经死了。‘新世界’要的不是军火,是山里那个‘门’的钥匙。钥匙有两部分:晶核是能源,星尘是密码。别让他们凑齐。”
林战握着试管,看向那颗悬浮的晶核。
“钥匙……门……”
他想起实验室日志上的话:“γ样本会召唤祂们。”
难道栖凤山古迹里,藏着一扇通往某个地方的“门”?而晶核和星尘,是打开那扇门的关键?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绝对不能把晶核留给“新世界”。
林战深吸一口气,开始行动。
他先在山洞里布置了一圈简易的绝缘屏障——用背包里的特制塑料布铺在地上,再用登山绳系在洞壁的凸起上,拉出一个隔离区。
然后,他脱掉所有金属物品,只穿胶底的作战靴和橡胶手套。
最后,他拿出“星尘”试管。
按照报告里的推测,“星尘”可能是某种高维能量的中和剂或引导剂。如果晶核的防御机制是高压电能,那么“星尘”或许能暂时抑制它,或者……引导能量以安全的方式释放。
没有时间实验了。
林战拧开试管盖,深蓝色的液体在空气中微微发光。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半液体倒在右手掌心——液体没有温度,触感像是融化的金属,但却轻盈得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剩下的半管,他重新盖好,收回内袋。
然后,他走向晶核。
一步,两步。
距离晶核三米时,空气中的噼啪声突然加剧。晶核内部的银色光丝开始加速游走,周围的电磁场变得肉眼可见,像一层淡蓝色的光晕。
两米。
光晕收缩,凝聚成一道电弧,在晶核与地面之间跳跃。
一米。
林战停下,伸出那只沾满“星尘”液体的右手,缓缓探向晶核。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晶核表面的瞬间——
“轰!!!”
不是声音,是直接在脑海里炸开的能量轰鸣。
晶核爆发出刺目的紫白色光芒,无数道电弧像狂暴的蛇群般涌出,瞬间吞没了林战的右手,然后顺着胳膊蔓延至全身。
剧痛。
那是每一个细胞都在被高压电流贯穿的痛楚。林战感觉自己的骨骼在发光,血液在沸腾,视野被纯粹的白色淹没。
他想惨叫,但发不出声音。
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像提线木偶般被电弧扯离地面,悬浮在半空。那些电流钻进他的皮肤、肌肉、血管,最后直冲大脑。
一幅幅破碎的画面在意识中闪过:
——无尽的星空深处,一艘巨大的银色舰船缓缓驶向一颗蓝色星球。
——舰船坠落在山脉中,残骸里飞散出无数发光的晶体和金属碎片。
——古代的先民发现了残骸,他们将最大的晶体供奉起来,将金属碎片铸成祭祀的礼器。
——时间流逝,残骸被山体掩埋,晶体在漫长的岁月中吸收地脉能量,逐渐变异……
——然后,是“红雨”降临,暗能量潮汐涌动,晶体被激活,它在呼唤……呼唤远方的同类?
这些画面碎片般闪现又消失。
林战的意识在剧痛和信息的洪流中挣扎。他知道自己正在被晶核“同化”——要么成功融合,成为它的载体;要么失败,变成一具焦尸。
不能死。
他咬破舌头,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那只沾满“星尘”的右手,此刻成了唯一的希望。深蓝色的液体在电流中非但没有蒸发,反而像活过来一样,顺着手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狂暴的电弧变得温顺。
“星尘”在引导能量。
林战抓住这个机会,用尽全部意志力,尝试去“控制”那些涌入身体的电流。
不是对抗,是引导。
像疏导洪水,像驾驭野马。
他将电流引导向四肢百骸,让它们淬炼肌肉、强化骨骼、刺激神经。每一次引导,痛苦就减弱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生的力量感在体内滋生。
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
可能只有几秒,也可能有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最后一道电弧消失在体内时,林战从半空中摔落,重重砸在绝缘塑料布上。
他大口喘气,全身湿透——不是汗水,是刚才的高温蒸发了他体表的水分,又在冷却后凝结的水珠。
右手掌心的“星尘”液体已经完全消失,像是被皮肤吸收了。
而那颗远古雷电晶核……
它还在石台上方悬浮,但光芒黯淡了许多,体积也缩小到鸡蛋大小。它缓慢地飘向林战,最终停在他胸口上方,然后……缓缓下沉,融入了他的胸膛。
没有痛感,只有一股温热的暖流。
林战扒开衣领,看见自己胸口正中,出现了一个淡紫色的闪电状印记,大小和晶核相当。印记微微发亮,内部有细密的银丝在流动。
他心念一动。
“噼啪——”
一缕细小的蓝色电弧从他指尖跃出,在空气中跳跃了一下,消失不见。
成功了。
他融合了晶核,获得了雷电异能。
林战挣扎着站起来,身体还有些虚弱,但能感觉到一股全新的力量在血液里奔流。五感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到洞外雨水滴落的每一丝声响,能看清洞壁壁画上最细微的裂纹,能闻到空气中暗能量浓度的变化……
他走到山洞深处,看向壁画最后的部分。
那里描绘着古人将晶核供奉在祭台上,而在祭台下方,山体的剖面图显示着一个巨大的、埋藏在地底的……结构。
那结构呈圆环形,直径超过百米,表面布满复杂的纹路。
“门”。
或者说,某种星舰的残骸核心。
壁画旁边有古文字注释,林战前世专门研究过这种文字。他辨认着那些扭曲的符号,轻声念出:
“天外之舟,坠于此山。其核为钥,其尘为引。门开之时,故土重临。”
故土重临?
谁的故土?
林战皱眉。这壁画暗示的,根本不是“新世界”以为的什么宝藏或技术,而是……某种回归?
他摇摇头,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前往西郊物流园,建立安全屋。
林战背上背包,准备离开山洞。但在转身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石台下方,有一个隐蔽的凹陷。
他蹲下身,伸手进去摸索。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拿出来一看,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金属板,材质和九爷那块碎片类似,但形状规则得多,像是一个残缺的组件。金属板表面蚀刻着密密麻麻的、类似电路和未知文字的图案。
而在金属板的边缘,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形状……正好能嵌入他那支“星尘”试管。
林战心跳加速。
他取出试管,试着放进去。
“咔。”
完美契合。
金属板突然亮起微光,表面的纹路开始流动,像是在进行某种自检或激活程序。几秒后,光芒熄灭,金属板恢复原状。
但林战注意到,金属板背面浮现出了一行新的、发光的文字。
不是古文字,也不是任何地球文字。
但他莫名地“看懂”了。
那是一串坐标。
一串指向地球之外某个位置的星际坐标。
以及一句简短的讯息:
“信标已激活。第七舰队,请回应。”
林战猛地拔出试管,金属板的光芒瞬间消失,坐标文字也随之隐去。
他站在原地,背脊发凉。
他终于明白“新世界”在找什么了。
他们不是在找武器,不是在找技术。
他们在找的,是一支可能还漂浮在深空中、等待召唤的……外星舰队。
而他现在手里,握着的就是召唤舰队的“信标”。
洞外,红雨滂沱。
林战将金属板和试管小心收好,眼神变得无比冰冷。
无论“新世界”想做什么,无论那支“第七舰队”是什么来头。
这一世,他绝不会让任何人或任何东西,再夺走他珍视的一切。
他握紧拳头,指尖有电光一闪而逝。
然后,他冲进雨中,朝着山下的城市方向,头也不回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