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只小狐妖,偷了霁华仙君山上的灵药。
他长剑抵我咽喉时,我们一同滚落山崖。
再醒来,霁华忘了自己是仙君。
只睁着一双澄澈的眼问我:“你是谁?”
我鬼使神差地回答:
“我是你娘子,阿棠。”
他信了。
从此,高高在上的仙君为我学做糕点,替我挡雨,笨拙地摘来带刺的花。
我沉溺在这场偷来的美梦里。
直到霁华记忆恢复那日,眼神冰冷如初。
“妖孽,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受死?”
我第一次闯仙君山的那夜,月色很淡。
姐姐躺在道士的怀里,眼角全是泪痕。
她的修为在三个月前被天雷劈散,如今灵脉寸断,每日咳血不止。
我抱着姐姐冰凉的手,听她用微弱的声音说:
“阿棠,别去了,那是仙君的禁地……”
可我还是去了。
山周围布满了结界,我才刚踏入第一层,威压便如山岳般压在肩头。
我咬紧牙关,化作狐形,用爪子一步步往上爬。
每走一步,骨头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要碎裂开来。
“姐姐,等我……”
我在心里念着姐姐的名字,拼命往上爬。
终于,我看到了那株发着微光的还魂草。
它长在山顶的悬崖边,周围萦绕着淡淡的仙气。
我扑过去,用嘴叼住草茎用力一扯。
结界瞬间反噬。
一道金色的雷电劈在我背上,皮开肉绽。
我痛得眼前发黑,却死死咬着那株草,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
回到山洞时,我已经虚脱得站不起来。
姐姐看到我浑身是血,哭着要给我疗伤。
我却摇摇头,用最后的力气把还魂草塞进她嘴里:
“吃下去……快……”
草的灵气在姐姐体内化开,断裂的灵脉隐隐有了愈合的迹象。
我刚松了口气,却见姐姐和道士两个人面色骤然一变。
我转过身。
只见背后站着一个白衣男子。
一身雪色长袍,腰间挂着碧玉佩,长发用银冠束起,眉眼冷峻如霜。
最可怕的是他手中那柄剑。
剑身萦绕着淡蓝色的仙气,剑尖抵着我的咽喉。
只要再进一寸,我就会魂飞魄散。
我认得他。
是霁华仙君。
我心里一紧,紧接着猛地扑过去,死死抱着他的腿,指尖抠进他冰冷的仙袍里。
“姐姐快跑!”
姐姐不放心我,本还想留下来。
却听我又大喊一声。
“跑!快跑啊!!!”
霁华冷眼看着我。
“放手。”
我摇头,眼泪糊了满脸:
“仙君……求您……”
霁华没再说话,只将剑往前递了半分。
就在那剑锋即将刺破皮肤的刹那,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站起身猛地向前一扑。
不是扑向剑。
是扑向他。
我们一同坠下悬崖。
风声在耳边呼啸成尖锐的嘶鸣。
我死死抓着他的衣襟,看见霁华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瞳里,终于映出一丝愕然。
下坠的瞬间,霁华本能地将剑偏开。
然后是天旋地转的撞击。
后背撞上崖壁突出的岩石,剧痛让我几乎昏厥。
最后是沉闷的落地。
我瘫在潮湿的草地上,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
挣扎着睁开眼,看见霁华躺在三步开外。
额角撞在青石上,鲜血正汩汩地往外渗。
他那柄从不离手的长剑斜插在泥里,剑穗上的流苏沾满了泥泞。
我该逃的。
姐姐还在等我,草药还在怀里。
现在正是逃走的最好时机。
霁华仙君昏迷不醒,无人再能阻我。
可我撑起身子,却挪不动脚步。
霁华就那样躺着,双目紧闭,眉心却还蹙着。
鲜血从他额角蜿蜒而下,流过英挺的鼻梁,滴落在苍白的唇角。
没了那双冰冷的眼睛,没了那身拒人千里的仙气,看起来……竟有些脆弱。
鬼使神差地,我爬了过去。
颤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活着,但很微弱。
我撕下自己的衣摆,笨拙地替他包扎额头的伤口。
指尖触到他皮肤时,我浑身一僵。
好凉。
像山巅终年不化的雪。
就在我包扎完毕,准备抽手时,霁华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我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连滚带爬地向后挪了几步。
霁华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素来冷漠、看妖物如同看蝼蚁的眼眸,此刻竟一片空茫。
他眨了眨眼,瞳孔涣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到我脸上。
然后,霁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是谁?”
我一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霁华撑着身子坐起来,抬手按了按缠着布条的额头,眉心紧蹙。
半晌,霁华又看向我,眼神里是全然的陌生与困惑:
“这里是哪里?”
霁华顿了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看身上沾满泥土血迹的白衣,声音里透出茫然:
“我……又是谁?”
风从崖底卷上来,吹得我脊背发寒。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脑子里一团乱麻:
霁华仙君失忆了?
那个三界闻名的断情绝爱、斩妖无数的霁华仙君,居然摔坏了脑袋,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就在这时破土而出。
如果……如果霁华一直不记得呢?
如果我能控制住霁华,哪怕只是暂时的,姐姐是不是就安全了?
那些追杀姐姐的道士,是不是就不敢再来了?
可这是霁华仙君啊。
万一霁华恢复记忆……
“姑娘?”
霁华又唤了一声,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认识我吗?”
我看着霁华。
此刻的霁华,眼神干净得像初生的鹿,没有杀意,没有鄙夷,只有纯粹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助。
赌一把。
我狠狠咬了下舌尖,疼痛让我眼里迅速泛起水雾。
“你……”
我声音发颤,往前挪了半步,又停住,像是怕惊扰霁华。
“你真的……不记得了?”
霁华摇头,眼神更困惑了。
眼泪适时地滚落下来。
我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
那里确实有一道旧疤,是早年为了给姐姐寻药,被守护妖兽所伤。
“这里……”
我哽咽着,手指轻颤。
“这道疤,是为你采药时留下的。”
“你明明说过会一辈子记得的。”
霁华怔住了,目光先是落在我心口,然后又移回我脸上。
“你我是……”霁华迟疑道。
“夫妻。”
我抢着说,眼泪掉得更凶。
“我是你娘子,阿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