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夫君高中状元这天,六岁的女儿在我的碗里下了迷药。
她屁颠屁颠地跑进夫君青梅的怀里撒娇,「姐姐,让我娘替你进教坊司当官妓就好了。」
「她本就是娼女,烂透了,你可别伤了身子。」
我强撑着逃出,被追杀到悬崖之际——
夫君冷嗤,「你本来就脏,现在能替世家小姐受罪,是你修来的福分。」
「别给脸不要脸。」
我顿时心如死灰,毅然跳下了悬崖。
等再见到他们时,我已经成了皇孙的娘亲,无比尊贵。
瞧着眼前跪倒在地,哭着自扇巴掌求饶的一大一小,我懒懒地翻了个白眼:
「有那位冰清玉洁的世家小姐做你们梁家的妻子和娘亲,还不够呐?」
......
「娘,你就跟我们回去吧。」
我慌不择路地在悬崖边站定身子,身后是百尺高的削壁。
而面前是层层包围上来的府兵。
我一踉跄,脚下的几颗碎石跌落,直接卷进底下汹涌崩腾的江水中,很快不见。
我深呼了口浊气,强撑着挥舞菜刀,怒目圆睁,「回去做什么!替你爹的好青梅去做什么娼女吗?」
我没想到,我供养了十年考取功名的夫君梁者安,会在荣登榜首的这天,带回来一个曼妙女子。
他的青梅,世家小姐沈瑜。
更没想到,这位沈瑜小姐家里蒙难,梁者安为了帮她,竟叫我替她进那教坊司当官妓。
思绪收拢,我再次望向挨在沈瑜怀里的的女儿,她叉着腰,声音依旧稚气,说出的话却犹如尖刀:
「娘,爹爹说了,你本来就是青楼女子,那就是你该呆着的地方!」
「而且沈瑜姐姐是世家嫡女,找你帮这个忙,算是你积德了。」
我怔愣在原地,攥着菜刀的手越紧,死死地护在胸前,失声尖叫,「玉儿,你知不知道教坊司是什么地方!」
青楼本就是人间地狱,教坊司更是官家女子跌落神坛的地方。
哪怕是最下等的奴才都想狠狠折辱人一番。
进去,不过半年就香消玉殒的人比比皆是。
我经历过自然更加恐惧。
想到这里,泪水盈满了眼眶,滞着,要落未落。
不曾想女儿只是嫌恶地翻了个白眼,鼻子扬得更高。
小身子煞有其事地护在沈瑜面前,「所以沈瑜姐姐更不能去,她吃不了这样的苦!」
沈瑜垂下眼,眼底露出无限的得意,面上依旧是一副怯懦的模样:
「本来是我该遭的罪啊......」
「谢谢玉儿替姐姐考虑,可是你娘亲不愿意的话......那就......」
她欲言又止,没说出的话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
还往回拉女儿和梁者安,示意要走。
女儿见状着急地直跺脚,朝着我大吼,「林雨!你再不帮沈瑜姐姐,我就不认你做我的娘!」
梁者安俊朗的眉宇皱得愈紧,示意身后的层层侍卫上前。
语气里再也不掩饰眼底对我积蓄已久的嫌恶:
「教坊司怎么了?你一个娼女,花样多,生过孩子,去那种地方怕什么?」
「沈小姐若能记住这份恩情,之后能对玉儿好,不是更好!」
「你一个做阿娘的,怎么可以不为孩子考虑!」
第二章
我不可置信,啜着泪问道,「玉儿有我不好吗?」
梁者安冷笑,似乎是我在自取其辱,「玉儿不想要一个娼女做娘!」
梁者安求娶我的时候,明明说过不介怀我的过往,会爱我护我一辈子。
我才毅然决然地赎了身,为他考取功名散尽积蓄不算,还十年如一日早出晚归支个豆腐摊,养他养家养女儿。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梁者安开始嗤笑我曾经万人骑的过往,说我作践了他的风骨的,丢人。
又被女儿听了去。
那日我做好了桂花酿,等她下学堂。
女儿浑身是伤地跑回来,一下打翻了滚烫的碗,声嘶力竭地大吼:
「你怎么可以做那么脏的勾当!现在大家都说我是杂种!」
「你滚!我不要你这种脏人在我家里!」
在那之后,女儿像个小刺猬一样,不允许我靠近,在外人面前更是不会叫我阿娘。
我原本以为,今日女儿捧上一碗小丸子,说自己做的,要跟我赔罪。
小脸粘着灰扑扑的柴火灰,还怯生生地唤我阿娘。
我的心软了,气也随之化了。
没想到一口下去,天旋地转。
跌落在地后,我迷糊地睁开眼去看,女儿已经屁颠屁颠地跑进沈瑜的怀里邀功:
「沈瑜姐姐,我就说她会吃我给的东西,你快抓走她!」
悲愤之中,我强撑着拿了把菜刀,跌跌撞撞地逃向了竹林。
本应追杀沈瑜的侍卫,在围剿我。
如今也步步逼近,背后是悬崖削壁的我,再退一步就是死。
我拿着菜刀的手在颤抖,怒火在心里燃烧,几乎是嘶吼出声,「梁者安,十年,整整十年!我们还有了个孩子。」
梁者安慌了,「颠倒黑白!是我好心收留了你十年,孩子不过是那夜......」
然后着急去看沈瑜的脸色,对着我气得脸都白了:
「你在酒里下药,害得我情迷意乱,把你当成了瑜儿!」
他好不容易忍下气,推着女儿说,「玉儿,你去跟这死婆娘说,我跟她说不来!」
围着我的侍卫显然松了口气。
一路上,我出于求生的本能,破天荒地伤了他们不少人,菜刀上挂着斑斑血迹和碎肉。
而我唯独不可能,伤害自己的女儿。
女儿换上了许久未有的乖巧模样,走一步啜泣一步:
「你不疼玉儿了吗?你不要玉儿了吗?」
在我眼里,却好似索命的厉鬼。
迷药的药性越来越强,我早就支撑不太住,呢喃出声,「玉儿,我是你娘啊。」
也是一瞬,我的手彻底脱了力,人连同菜刀一切摔落在地。
女儿露出发狠的目光,猛地拉住了我的衣领,,「我抓住她了!你们快来!」
侍卫闻声直接冲了上来,我惊慌地要挣脱女儿的小手,却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我哀求道:
「玉儿,你知道吗,阿娘生你的时候疼了三天三夜。」
眼泪落了一颗又一颗,成了河。
可女儿发狠对着我的胸就是一口,眼里的恨意几乎要迸射出来:
「你这个娼女凭什么做我娘?」
「我要沈瑜姐姐是我娘!」
我不敢相信我听到了什么。
只知道耗尽全身的奋力一推后,我终于跌落了山崖。
尖叫声随之响起,唯独女儿那么稚嫩的脸平静着,写满了对我的恨意。
神智消逝的最后一刻,我的心里盈满了不甘。
到底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