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是三十六块五毛二,还得要十二尺布票,三斤糖票。”
供销社的柜台前,穿着蓝大褂的售货员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手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苏曼站在柜台外,手里拿着几块的确良布料,还有两条大前门香烟,两瓶茅台酒。
周围买东西的大娘大婶们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窃窃私语声像苍蝇一样嗡嗡乱叫。
“这谁家媳妇啊?这么败家?买这么贵的烟酒?”
“看她穿那样,也不像是有钱人啊,别是打肿脸充胖子吧。”
“那男的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就是眼神太吓人了,跟要吃人似的。”
陆战站在苏曼身后半步的位置,身姿挺拔如松,那身洗得发白的军装穿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一股子凛冽的杀气。
他听到周围的议论,眉头微微一皱,刚想掏钱。
苏曼却突然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按住了柜台上的布料。
“同志,你算错了。”
苏曼的声音清脆,不大,却透着一股子笃定。
售货员手里的动作一停,翻了个白眼,把算盘往桌上一摔。
“我说你这女同志怎么回事?没钱买就直说,别在这儿找茬!”
“我这算盘打了十几年了,还能算错你这点东西?”
“去去去,别耽误后面人排队!”
售货员一脸嫌弃地挥手赶人,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来捣乱的叫花子。
陆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刚要上前一步,替媳妇儿出头。
苏曼却回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的确良一块三一尺,我要了十二尺,这就是十五块六。”
“大前门三块五一条,两条就是七块。”
“茅台酒八块钱一瓶,两瓶十六块。”
“再加上那三斤红糖,一斤七毛八,三斤就是两块三毛四。”
苏曼语速极快,根本不需要算盘,嘴皮子一碰,一串数字就流了出来。
“加起来,总共是四十块零九毛四分。”
“同志,你少算了我四块多钱。”
“虽然我是占了便宜,但这可是公家的钱,我要是真给了三十六块,回头查账你得自己往里贴钱,还得背个工作失职的处分。”
“你说,我是不是在帮你?”
全场死寂。
售货员愣住了,手里抓着的算盘僵在半空。
周围看热闹的大婶们也都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年轻姑娘。
这年头,能把账算得这么清楚,还不用算盘的,那可是稀罕人!
“你……你胡说八道!”
售货员脸涨得通红,有些挂不住面子。
“你凭空一张嘴,说是多少就是多少啊?”
“我不信!”
她为了证明苏曼是错的,咬着牙重新拨了一遍算盘。
这一次,她拨得很慢,很仔细。
“十五块六……加七块……加十六……”
随着最后一颗算盘珠子落下。
售货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四十块零九毛四分。
分毫不差!
“神了!这姑娘神了!”
“这脑子比算盘还快啊!”
“这谁家娶的媳妇啊,这么精明,以后日子肯定过得红火!”
周围的风向瞬间变了,刚才还嘲讽苏曼败家的人,现在一个个竖起了大拇指。
陆战站在一旁,看着苏曼那副自信飞扬的小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他知道苏曼做饭好吃,胆子大。
但他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还有这一手。
这心算能力,就算是放在部队里的参谋部,那也是顶尖的。
“战哥,付钱。”
苏曼转过头,冲着陆战眨了眨眼,像是一只打了胜仗的小孔雀。
陆战回过神,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他从兜里掏出一叠大团结,还有各种花花绿绿的票证,拍在柜台上。
“不用找了。”
那种豪横的劲头,再次震慑了全场。
买完东西出来,陆战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跟个搬运工似的。
“买这么多烟酒干什么?”
陆战把东西扔进吉普车后座,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那个继母,不是什么善茬,给她这些东西,那是肉包子打狗。”
他虽然不在乎钱,但他不喜欢被人当冤大头。
苏曼坐在副驾驶上,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一堆昂贵的礼品,眼神冷得像冰。
“谁说这是给她的?”
“这是我的‘武器’。”
“明天回门,我要让全村人都看看,我苏曼不是被卖给傻子的可怜虫。”
“我是风风光光嫁给首长的军官太太。”
“这些东西,就是用来砸烂他们狗脸的砖头。”
苏曼转过头,看着陆战,眼底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而且,我要拿回我娘留给我的东西。”
“不给点甜头,那两只老吸血鬼怎么会放松警惕?”
陆战看着她。
此时的苏曼,不再是那个娇软的小媳妇,而像是一只露出了獠牙的小狼。
够狠。
够绝。
但他喜欢。
“好。”
陆战发动了车子,军绿色的吉普车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明天我陪你回去。”
“你想怎么砸,就怎么砸。”
“天塌下来,老子给你顶着。”
苏曼心里一暖,看着男人刚毅的侧脸,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谢谢战哥!”
陆战手一抖,吉普车在马路上画了个“S”型。
他黑着脸稳住方向盘,耳根子却红透了。
“坐好!”
“这是在开车!注意影响!”
苏曼缩回座位上,笑得花枝乱颤。
这活阎王,还挺纯情。
第二天一早。
天刚蒙蒙亮,军区大院里就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一辆崭新的军用吉普车停在了陆家小院门口。
陆战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笔挺的四个兜军装,脚下的皮鞋擦得锃亮。
他把最后一件礼品搬上车,然后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上车。”
苏曼今天也特意打扮了一番。
穿上了昨天刚买的的确良做的新裙子,淡蓝色的碎花,衬得她皮肤白得发光。
头发编成了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发梢系着红头绳。
整个人看起来既洋气又精神。
她抬腿上了车,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眼神渐渐变得幽深。
前山村。
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上一世,她在那里受尽屈辱,最后惨死。
这一世,她回来了。
带着前世的恨,带着今生的势。
赵桂花,苏老三。
你们准备好了吗?
吉普车驶出大院,一路向北,扬起一阵黄色的尘土。
像是一把利剑,直插那个罪恶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