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雨势未歇。
窗外的雷声像是要把这天地劈开,偶尔闪过的电光将屋内照得惨白。苏曼蜷缩在军大衣里,背后的伤痛和脚踝的肿胀让她根本无法入睡,只能半眯着眼,听着陆战平稳的呼吸声。
那个男人背对着她,睡姿规整得像是在站军姿。
屋里的空气还没完全从刚才的闹剧中沉淀下来,一股更压抑的氛围却悄然逼近。
苏曼的耳朵动了动。
不对劲。
除了雨声,楼道里又有脚步声了。
这一次,不像刚才赵桂花一个人撒泼时那么杂乱,而是沉稳、有力,整齐划一。那是军靴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且不止一个人。
苏曼猛地睁开眼,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首长……”她压低声音,试图唤醒床上的人。
陆战根本没睡实。在苏曼开口的前一秒,他已经翻身坐起。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吓人的眸子,精准地锁定了门口的方向。
他也听到了。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没有叫骂,没有撒泼,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克制和威严。
“陆战同志,睡了吗?”
门外传来一道浑厚的中年男声。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上位者气息。
苏曼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认得这个声音。
前世,她虽然没进过大院,但在报纸和广播里听过无数次。这是军区政委,郑国邦。出了名的铁面无私,眼里容不得沙子。
赵桂花那个泼妇,竟然真的把这尊大佛请来了!
陆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比外面的夜色还要黑。他翻身下床,动作利落地套上军裤,赤裸的上身肌肉紧绷,每一块线条都充满了爆发力。
“躲起来。”陆战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苏曼,声音冷得掉冰渣。
苏曼慌乱地想要往床底钻。
“不行。”陆战一把拎住她的后衣领,像是拎一只受惊的小鸡仔,“政委来了,床底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地方藏不住人。”
按照条例,如果是政委带队查房,那是可以彻查每一个角落的。
苏曼急得快哭了:“那怎么办?窗户?”
“三楼,跳下去你就残废。”陆战冷冷地打断她,目光在狭窄的宿舍里快速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墙角的那个立式大衣柜上。
那是老式的红松木衣柜,又深又大。
“进去。”陆战指了指衣柜。
苏曼顾不上脚疼,连滚带爬地冲过去。
就在她拉开柜门的一瞬间,陆战突然皱眉,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身上。
棉袄早已湿透,还在往下滴着泥水,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馊味。更要命的是,因为刚才的动作,棉袄的扣子崩开了两颗,露出里面那件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的粗布单衣。
曲线毕露。
陆战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神暗了暗。
“脱了。”他命令道。
苏曼一愣,双手护住胸口:“什么?”
“你想把我的衣柜弄得全是泥腥味?”陆战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大步走过去,一把扯下挂在椅背上的白衬衫,那是他明天要穿的制服内衬。
“穿这个。”
他把衬衫扔在苏曼头上,大手一推,直接把人塞进了衣柜。
“不想死就憋住气。”
“咔哒。”
柜门关上的瞬间,门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催促。
“陆战?开门。有人举报你宿舍藏了逃犯,性质很严重,我必须亲自过问。”郑政委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严厉。
陆战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他随手抓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没点火。然后慢条斯理地走到门口,手掌搭在了门把手上。
在那一瞬间,他脸上的暴躁和杀意尽数收敛,换上了一副刚睡醒的慵懒和不耐。
门开了。
走廊里的灯光刺眼地射进来。
门口站着四五个人。
为首的是披着中山装的郑政委,一脸严肃。旁边是刚才那个唯唯诺诺的保卫科长,这会儿正擦着汗,不敢看陆战的眼睛。
而躲在最后面的,正是去而复返的赵桂花。
这泼妇显然是找到了靠山,腰杆子挺得笔直,那双三角眼里闪烁着恶毒和兴奋的光芒。她指着陆战,嗓门尖利:“政委!就是他!我刚才看得真真的,那死丫头就是进了这屋!他还不让搜,肯定心里有鬼!”
陆战倚着门框,赤裸的上身在灯光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泽,那道刚包扎好的伤口隐隐渗出一丝血迹,给这个男人增添了几分嗜血的野性。
他没看赵桂花,只是懒洋洋地冲郑政委敬了个礼。
“政委,大半夜的,您这是唱哪出?”
郑政委看着陆战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眉头皱成了“川”字。
“陆战,注意你的态度!”郑政委背着手,目光如炬地往屋里扫,“这位女同志去我家敲门,哭诉你窝藏她家逃婚的儿媳妇。咱们部队讲究军民鱼水情,作风问题更是红线。既然你说没人,为什么不敢让人看一眼?”
“我看一眼?”陆战冷笑一声,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寸步不让,“政委,我是团级干部,我的宿舍虽然不是保密室,但也轮不到一个地方上的泼妇想搜就搜吧?传出去,我陆战的脸往哪搁?咱们军区的脸往哪搁?”
“你少拿官架子压人!”赵桂花跳了出来,唾沫星子横飞,“我都打听清楚了,那死丫头根本没回村!这一片除了你这儿亮灯,她能去哪?你就是看她长得俊,起了歹心!”
“闭嘴!”陆战猛地转头,眼神凶狠得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狼。
赵桂花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往郑政委身后缩。
“陆战!”郑政委厉声喝止,“有没有人,查一下就清楚了。如果真的没有,我让这位女同志给你道歉,我亲自给你写检讨!但现在,让开!”
郑政委毕竟是上级,话说到这份上,再拦就是抗命。
陆战咬了咬后槽牙,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请。”
他吐出一个字,眼神却冰冷地盯着赵桂花,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赵桂花大喜过望,第一个冲了进去。
“死丫头!我看你往哪跑!”
她像条疯狗一样在屋里乱窜。床底下、窗帘后、桌子下……
陆战抱着双臂,冷眼旁观。
屋里陈设简单,一目了然。
“没有?”赵桂花趴在床底下,吃了一嘴灰,却什么也没看见。她不甘心地爬起来,眼神在屋里乱瞟,最后,死死地定格在墙角那个巨大的红松木衣柜上。
“在那里面!”
赵桂花尖叫一声,指着衣柜,“肯定在里面!这么大的柜子,藏两个人都不成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衣柜上。
陆战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郑政委的脸色也很难看。如果真从衣柜里搜出个女人,那陆战的前途就彻底毁了。
“打开。”郑政委沉声道。
赵桂花兴奋得手都在抖,她冲过去,一把抓住了柜门的把手。
“出来吧你个小骚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