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更新时间:2025-12-17 22:25:55

他得走回去。

回到那个能暂时称之为“家”的地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个道理,他上辈子就懂。

道具栏,是他最大的本钱。

日子,得像石头一样,往下沉,往实里过。

低调,才是活路的根本。

想通了这一点,左青的脚步,更快了。

雾气,再也拦不住他。

……

远远的,他看见了那座木楞房。

屋顶的烟囱,正冒着一缕细细的,灰白的烟。

像一根线,缝合着这片破碎的天地。

这个位置选址选的很好,没有多少山风。

那是人间的烟火气。

左青的眼眶,又有些发酸。

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浓郁的肉香,混着柴火的味道,扑面而来。

丁猛叔,还没回来。

屋里,只有丁婶和那个流着鼻涕的小娃娃。

丁婶正坐在灶膛前,往里添着柴火。

火光映着她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

笑了笑。

左青点点头。

“婶,我回来了。”

那个小娃娃,躲在丁婶身后,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左青的心,忽然就软了。

他心念一动。

一块竹签挂着的糖,凭空出现在他手心。

他蹲下身,朝着那孩子招了招手。

“过来。”

孩子怯生生的,不敢动。

丁婶拍了拍他的屁股。

“去吧,你小叔给的。”

孩子这才挪着小步子,蹭了过来。

当那竹签,放进他脏兮兮的小手里时。

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像是黑夜里,被点燃的两颗星星。

他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

一股从许久未有过的甜,瞬间在他嘴里炸开。

孩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清脆得像雪域融化的山泉。

冲散了这屋里所有的黑暗和苦寒。

丁婶看着,也跟着笑了,眼角堆满了褶子。

“你这孩子,哪来这么金贵的东西,快收起来。”

左青风没说话。

掏出另外两个“婶,这是给你和丁叔的。”

“日子这么苦,总得有点甜头。”

“就当是,盼着来年的春天。”

丁婶愣住了。

她看着左青放在灶台那里的糖球,看着那晶莹剔透的光。

仿佛看到的,不是糖。

是春暖,是花开。

她小心翼翼地,把糖球收起来。

随后,左青风走出去敲响了白凤霞的房门,把一个布包放在了门口。

......

天,彻底黑了。

外面的风,像狼一样嚎着,但始终吃不到这里。

木门,被猛地推开。

一股寒气,卷着雪粒子,灌了进来。

丁猛回来了。

他身上落满了雪,眉毛胡子上,都结了白霜。

手里,空空的。

他把弓和箭囊往墙上一挂,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娘的!”

丁猛一屁股坐在火堆旁,脸上全是懊恼。

“就差那么一点。”

“那畜生的头都快凑到我箭簇上了,就那么一擦,偏了!”

他婆娘没说话。

只是默默地走过去,帮他拍掉身上的雪。

又端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

她看着他,听着他骂骂咧咧的抱怨。

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嘴角,依旧笑着。

眼里没有惋惜,有的,全是心疼。

和一种,左青风看不懂,却无比羡慕的自豪。

仿佛她的男人,不是错失了猎物。

而是刚刚,屠了一头熊瞎子回来。

......

夜,深了。

人,却醒了。

不是被风声吵醒的。

也不是被冻醒的。

是光。

屋外有光。

那光,是橘色的,跳动的。

隔着窗子的缝隙,像一团火球,钻进了左青的眼睛里。

紧接着,是压抑的,焦急的脚步声。

还有孩子,断断续续的,猫一样的呜咽。

左青猛地坐了起来。

他推开门。

明月高悬,圆的像个玉盘。

雪地,白得像一面镜子,映着清冷的光。

院子里,丁猛高大的身影,正往身上披着一件破旧的兽皮。

他婆娘,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更小的兽皮卷。

兽皮里,是一个小小的,滚烫的身影。

看到吵醒了左青,丁猛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

“孩子忽然浑身发热,烫得吓人,应该是得了热病。”

“你歇着,我带他去镇上,找郎中抓点药。”

他的声音,在寒风里,又低又哑。

话是这么说,但自家孩子什么情况,自己最清楚。

今晚,怕是麻烦了。

左青的目光,扫过旁边那间漆黑的屋子。

李福,没醒。

他心里定了定,压低了声音。

“丁叔,不用去了。”

“把孩子抱到我屋里来。”

“我有药。”

“京城里带出来的,名医弄的。专治伤风咳嗽,也治热病。”

这话,像一颗石头,砸进了夫妻俩的心湖里。

丁猛和他婆娘,身子猛地一震。

对啊。

这个半大的孩子,一个人,能从那样的死人堆里走到这里。

身上,怎么可能没点保命的压箱底的东西。

可他们不敢。

他们见过太多的押送差役,前几年还从这里路过,高高兴兴地和自己喝酒。

可往后的日子,就再也见不到了。

不用动脑,都明白。

那些东西,是每个人最后的配额。

是用命去换的。

用完了,命,也就没了。

若是为了自家的娃,把这孩子的命给用了……

这天大的恩情,他们还不起。

这天大的罪过,他们也背不起。

丁猛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用,不用!”

“你留着自己用,这孩子皮实,这个冬天,都三四回了,每次熬点草药,扛一扛就过去了!”

左青怕吵醒李福。

他手里的药,没法解释。

有些事,越少人知道,活得越久。

他不再废话,一步上前,直接从丁猛婆娘的手里,接过了那个滚烫的小身子。

孩子的脸,烧得像一块烙铁,还出现了龟裂。

喉咙里,是嘶嘶的喘气声。

左青风暗叫一声不好,这怕是得烧起肺炎。

还好,被自己听到了,不然那就麻烦了。

“丁叔,你就听我的吧!”

“李叔说了,再往前走,都是村镇,不用露宿荒山,我用不着了。”

他找了个让对方心安的借口。

也不管他们同不同意,转身就把孩子抱进了自己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