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更新时间:2025-12-17 15:43:11

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像一根烧红的针,在沈絮瑶的耳膜上反复穿刺,留下持久的嗡鸣。

她维持着瘫坐的姿势,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储物柜。

直到那嗡鸣渐渐被房间里更庞大的死寂吞没,四肢百骸的寒意才如潮水般席卷上来。

让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牙齿格格作响。

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不匀的呼吸声,和手腕皮肤下那顽固的、令人焦躁的刺痒。

李道松那通简短到诡异的电话,没有带来任何实质信息,却像在他无形的疆界之外,又竖起了一道带电的铁丝网——

他随时随地,可以一个电话,就将她拖回他制造的恐惧泥潭,哪怕他人不在场。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腿虚软。

摸索着回到地铺,重新裹紧毯子。

寒意从水泥地透过薄薄的垫褥丝丝缕缕地渗上来,即使加了一条毯子,也仅能勉强维持体温不被彻底夺走。

黑暗像有质量的实体,沉甸甸地压在身上。

视线所及只有模糊的、更深的黑暗轮廓。

那部手机被她丢回了储物柜抽屉深处,可它留下的无形阴影,却笼罩了整个房间,无处不在。

睡意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每一次意识将要模糊,耳边似乎就会幻听般响起那单调的震动声,或者李道松低沉平稳、不带感情的询问。

然后她便是一个激灵,彻底清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手腕的刺痒也随之加剧。

时间在清醒与半梦半醒的恍惚间混沌流淌。

她不知道是几点,只感觉窗外透进的天光,从浓黑,到深灰,再到一种朦胧的、带着湿气的铅白。

雨声?不,不是雨,是风更大了,吹过厂区破损的铁皮和空洞的窗框,发出呜咽般的尖啸。

就在她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某处看不见的污迹,试图用数数来对抗无边黑暗和内心恐慌时,门口传来了极轻微的、不同于看守换班的响动。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轴发出被刻意放轻的“吱呀”声。

沈絮瑶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呼吸屏住。

她侧耳倾听,手脚冰凉。

沉稳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带着室外夜雨的湿冷气息和一股淡淡的、陌生的味道——

不是烟草,更像是一种混合了皮革、机油和……一丝极淡血腥气的复杂气味。

李道松回来了。

而且,似乎是从一个不那么“干净”的地方回来。

他没有开灯,甚至没有弄出更多声响。

沈絮瑶能感觉到他在门口停顿了片刻,似乎在适应室内的黑暗,或者……

在确认她的状态。

然后,脚步声朝地铺这边走来。

她的心脏缩成了一团,几乎要停止跳动。

毯子下的身体僵硬如铁,连睫毛都不敢颤动。

她闭着眼,假装睡着,全身的感官却都提升到了极致,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微小的变化。

他在她旁边停下了。居高临下。

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那目光如有实质,冰冷而具有穿透力,仿佛能看穿她拙劣的伪装。

几秒钟的静默,长得令人窒息。

然后,床铺另一侧微微一沉——

他坐了下来,就坐在她身边,很近。

他没有碰她,只是坐着。

湿冷的外套气息混合着那丝若有若无的陌生气味,更加清晰地弥漫过来。

沈絮瑶能听到他略有些粗重的呼吸,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或者……兴奋?

她无法分辨。

时间在黑暗中凝固。

他就那样坐在她身侧,像一个沉默的、散发着寒意的守护神,又像一个随时可能俯身攫取猎物的掠食者。

沈絮瑶的神经绷到了极限,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血管壁的哗哗声。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这种悬而未决的等待,比直接的暴力更折磨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分钟,也许有十分钟。

一只手伸了过来,不是粗暴的抓握,而是轻轻地、带着试探性地,落在了她盖着毯子的肩膀上。

沈絮瑶浑身一颤,再也装不下去,猛地睁开了眼睛,惊恐地看向身侧。

黑暗中,李道松的脸离得很近,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

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勾勒出他深邃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眼睛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情绪。

但那种专注的、仿佛在审视稀有标本般的目光,让她心底发毛。

“吵醒你了?”他开口,声音比电话里更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刚经过夜风的干涩。

沈絮瑶说不出话,只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肩膀挣脱了他虚搭着的手。

李道松似乎并不在意她的退缩。

他的手顺势落下,隔着毯子,搭在了她的手臂上,位置刚好在她手腕上方一点。

“冷吗?”他又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粗糙的毯子面料。

他的触碰隔着布料,并不直接,却依然让沈絮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自己都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李道松没再说话,只是收回了手,开始脱掉身上带着湿气的外套。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把外套随手扔在一边,然后躺了下来,就在她身侧,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拳不到的距离。

他身上的寒意和那股陌生的气味更直接地传了过来。

沈絮瑶僵硬地躺着,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到最轻。

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轮廓,感觉到他躺下时床垫微小的凹陷。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不适,比昨晚他在时要强烈百倍。

“睡吧。”他低声说,然后便没了声息,似乎真的准备入睡。

可他离得太近了。

近得她能听到他平稳下来的呼吸,能感受到从他身上辐射过来的、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体温。

那种混合了危险、胁迫和一种诡异亲密感的氛围,让她根本无法放松。

手腕的刺痒似乎也因这极致的紧张而暂时被忽略了。

她睁着眼,盯着上方无尽的黑暗,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板。

身边的男人呼吸渐趋均匀绵长,仿佛真的睡着了。

可沈絮瑶知道,他没有。

至少没有完全睡着。

野兽即使在休憩,也保持着对领地最敏锐的感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沈絮瑶的四肢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开始酸痛麻木。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坚持不住,或者会因为这极度的紧张而昏厥过去时,身侧的李道松忽然动了一下。

他没有转身,只是伸出手臂,从她颈后绕过,然后——

将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一带。

动作不算粗暴,甚至带着一种困倦中的、下意识的力道。

但沈絮瑶却像是被滚油泼到,惊骇地低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起来。

“别动。”李道松的手臂箍得更紧了些,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鼻音,含糊却不容置疑,“冷。”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手臂横亘在她腰间,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势将她圈在怀里。

他身上温热的气息,混合着那陌生的皮革机油味和极淡的血腥气,瞬间将她包裹。

沈絮瑶的挣扎在他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显得徒劳而可笑。

“放开我……”她带着哭腔,徒劳地扭动,手腕在挣扎中不小心撞到他的手臂,刚刚有些愈合的皮肤传来一阵刺痛,让她闷哼一声。

“说了别动。”李道松的声音清醒了些,手臂的力道却松了一点点,似乎是顾忌到她手腕的伤。

但他并没有放开她,反而将下巴抵在了她的发顶,轻轻蹭了蹭。

“安静点,睡觉。”

他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头皮。

这个姿势亲密得可怕,充满了掌控和保护欲的矛盾意味。

沈絮瑶僵在他怀里,浑身冰冷,只有被他触碰的地方传来一阵阵不适的热度。

眼泪无声地涌出,浸湿了脸颊下的毯子。

她不敢再剧烈挣扎,怕激怒他,也怕弄伤自己刚刚结痂的手腕。

她只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僵硬地任由他抱着,感受着他胸腔沉稳的心跳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传来,与她自己慌乱的心跳形成诡异的共振。

这比任何直接的暴力都更让她崩溃。

暴力至少划清了界限,是明确的敌对。

而这种看似亲昵的禁锢,却在模糊那界限,试图从身体到温度,将她一点点纳入他的领域。

让她习惯他的气息、他的触碰、他的存在。

李道松似乎很快就重新沉入了睡眠,呼吸再次变得均匀绵长。

箍着她的手臂放松了些许重量,但依旧圈着她。

沈絮瑶却再也无法合眼。

她僵直地躺着,眼泪无声流淌,脑海里一片混乱的空白。

手腕的刺痛,身后的体温,颈间他呼吸的微痒,还有鼻端那挥之不去的、带着危险气息的陌生味道……

这一切混杂在一起,构成一种全新的、更令人绝望的囚禁体验。

窗外的风似乎小了些,呜咽声变成了低低的叹息。

天色依旧没有大亮的迹象。

在这个破败房间冰冷的地铺上,她被一个恶魔以“取暖”的名义拥在怀中,动弹不得。

身体被禁锢,感官被侵占,连最后一点独处的、不与恐惧直接对峙的黑暗,也被他以这种扭曲的方式分享和剥夺。

驯化的第三步,不是疼痛,不是饥饿,不是黑暗中的铃声。

是让猎物在无处可逃的怀抱里,清晰地感受到,连睡眠和体温,都将不再完全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