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轮渡码头跟青阳的完全不一样。
繁华,人更多。
扛着扁担的挑夫,拖家带口的旅客,拖拉机、自行车甚至还有一辆吉普车都在排队等着坐船。
人很拥挤。
夏夏妈被人挤的踉跄了一下,差点被踹倒在地。
宋香兰用麻袋挡住了她。
夏夏妈脸色煞白。
“婶子。人太多了。我们先去买票吧。”
宋香兰的目光落在夏夏妈的衣服上,“刚才那几个是扒手。你和夏夏在这里别动,看着我的麻袋。”
宋香兰拉着脸色苍白的夏夏妈到了旁边。
把麻袋和扁担给了她,“记住,我不回来,你就别走。”
“对不起婶子。是我太没用了。”夏夏妈红了眼眶,颤抖的手捂着被刀片割开的口袋,她特意把口袋缝起来就是怕遇到扒手。
宋香兰都没空安慰她。
已经钻进了人潮里。
顺着那几个人的方向,她跟着几个扒手来到了石头房后面。
几个扒手蹲在那里抽香烟数钱。
“偷了多少钱?”
“什么叫偷,要文明用语。我们这叫借。”蹲在地上的小平头察觉不对劲,抬起头看向头发拢在耳后的宋香兰。
“你谁啊?”
“你们偷了我闺女的钱。”宋香兰指着地上的一堆钱。
“不是。老太婆,日子过的太舒坦赶紧走。别说我们哥几个欺负你老家伙。”
宋香兰最讨厌别人说她老。
她从裤腰处拔出剔骨刀,“不学好学偷东西。你们偷的这些人可能会要了一个人的命,知道这年头挣点钱有多不容易吗?”
南城历来偷盗多。
几年后,这里偷盗抢劫很猖狂。
小平头笑了。
“带家伙了。我怕你闪了腰,伤筋动骨一百天都好不了。”
小平头站起来。
手里多了一根棍子,对着宋香兰砸过去。
宋香兰在屠宰场练就一手抓猪的本领,屠宰场会有一个猪圈,里面关押还没杀的猪。
那些猪总是横冲直撞想反抗。
无一例外,都被她给撂倒。三十几年抓猪杀猪的经验可不是靠关系的。
不到十分钟。
宋香兰把几个扒手打的倒在地上哼唧哼唧。
她拍拍手。
嫌弃的啐一句:
“别拿你们的人数比拼我养家糊口的饭碗。就你们这怂样还不如猪有力气。”
她喊来了码头公安。
公安把那几个扒手带走,宋香兰去喊夏夏妈拿回属于她的钱。
这么一折腾。
差点赶不上渡船。
幸好公安听说她们要赶最后一班渡船,开了个后门让她们直接从工作人员通道走。
宋香兰挑着麻袋上了甲板。
她没去船舱。在甲板上找了个靠近船尾的位置放下麻袋。
夏夏妈带着女儿也跟了过来。
“婶子。不去船舱吗?”船舱有位置,先到先得没有固定的座位号。
“不去。回头挤出来都很难,我们就在甲板上。到了对岸,先下船。”宋香兰这才有空咕噜咕噜喝了水,坐车闻着各种混合的臭味,她现在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刚才谢谢婶子。不然我真要乞讨了。”
夏夏妈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紧张的手心都是汗,头发混着汗水贴在脸上。
“别怕。有婶子在。你们年轻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遇事情先别急在脑海里过一道。办法一定比困难多。”
宋香兰像一个贴心的长辈,谆谆教导。
她靠着麻袋睡着了。
“前往青山的旅客请注意,本轮即将抵达三措奥码头。收拾好行李依次排队,先下人再下车……”
广播声把宋香兰惊醒。
夏夏也睁开了眼睛,兴奋的手舞足蹈。
“马上要见到爸爸了。”
宋香兰浑身酸痛,但听到三措奥码头瞬间有了力气。
终于到了。
几十年没有再看到宋向东,那可是她的亲儿子啊。
她赶紧起来挑起麻袋,“夏夏妈。你们跟着我,别走丢。”
码头口人很多。
南城和青阳的气候差不多,也就是比青阳温度稍微高一点。植物、水果和海产品没什么特别大的差别。
到了码头上。
她拿出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一个开吉普车的士兵问:
“同志。请问这个部队大院怎么走?”
小战士接过来一看。
“婶子。这是我们部队家属院地址,您是随军家属吗?”
“我儿子宋向东结婚了。我这个当妈的过来看看,老家还有工作,请假来探亲。”
“您是宋副团的母亲。您好您好,怎么没听宋副团说过?”小战士一激动上前了两步握住宋香兰的右手,挂着的蛇皮袋里的鸡一个劲的啄小战士的裤腿。
小战士:“……”
宋香兰动了一下扁担,“我收到信就请假,还没来得及回信。”
夏夏妈也看到了海军制服的人。
跑过去问了以后,又跑回来跟宋香兰道别。
说是跟着海军家属院的车离开。
夏夏搂着宋香兰亲了又亲,“奶奶。我叫爸爸带我去找你哦。”
宋香兰也舍不得她。
“好啊。叫你爸爸带你们来我家做客。”
分开后。
她跟随随军探亲的那些家属一起上了吉普车,每个来随军探亲的家属几乎都是很多个包袱。
吉普车在泥土路上颠簸了半个小时。
到了家属院门口。
宋香兰去岗哨亭登记,挑着麻袋包袱在榕树下歇着。等宋向东或者沈慧君来接。
……
沈慧君因为意外才嫁给宋向东。
她的家人都下放到青山。
日子过的并不好,因为跟她结婚,宋向东付出了很多努力。
她嫁过来也受了一些人的冷嘲热讽,分了房子住在岛上,旁边有一家邻居三天两头的挤兑她。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基本都忍了。
她从野地里移栽了一棵三角梅到自家门口。
隔壁的赵小云拿着鞋底翻了个白眼,“沈慧君,你这行为太资本家了。宋向东娶你这种女人倒了十八辈子血霉,他要是娶了司令的侄女前途一片光明。”
“门口空地是种菜的,你还拿来种花。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资本家大小姐?”
沈慧君小声解释:
“我看秦嫂子家也有种花。”
“秦嫂子的男人是政委,人家一家子都很红。你算什么?”赵小云用针在头顶上划了一下,继续纳鞋底。
沈慧君:“……”
先忍忍,不能给宋向东带来麻烦。
“沈慧君。快去家属院门口接你婆婆。”
婆婆?
沈慧君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怎么会来?
要是知道她因为意外才嫁给了宋向东,会不会生气宝贝儿子没娶司令侄女反而找了个拖后腿的资本家大小姐?
宋向东曾经跟她说过家里的事情。
也说过母亲不喜欢他这个养子。
但沈慧君能看得出来丈夫渴望母爱感恩婆婆的养育之恩,虽然骂他打他但依然让他读了初中。
沈慧君深吸一口气,紧张的手心全都是汗水。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忐忑不安的朝家属院大门口走去。
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远远的就看到榕树下站着一个瘦弱的小老太,海风吹起她的褂子,身形格外的单薄。
走近一看。
两个大麻袋,一个蛇皮袋耷拉四只鸡两只鸭。
还有一个军绿色的帆布袋,一个帆布包。一个破旧的床单裹着的包袱。
宋香兰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两人心中想法不同。
沈慧君紧张害怕,局促不安的不知道如何说。
宋香兰眼清目明,虽然瘦弱却有一股矍铄的精气神。腰板笔直,透着一股勃勃生机的硬朗和爽快。
“您是……妈?”
“慧君吧。我接到向东的信了,迫不及待的想要过来看看。”宋香兰主动挽着她的手,“向东还真是好福气,娶了这么标致的姑娘。改天,我要当面跟亲家母道谢,把你养的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