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更新时间:2025-12-17 14:02:04

后面的话李大夫没明说,但陈家南听懂了。

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

“李大夫,那......那现在该怎么办?”他的声音有些发干。

“转院!”李大夫语气斩钉截铁,“必须马上转到省城医院去!那里有更好的设备,更权威的专家,或许还有希望。不能再拖了,时间就是生命!”

“省城......”陈家南喃喃道。

那意味着高昂的费用,还有......他必须去面对的人。

“对,省城。你得尽快做决定,联系那边医院,办理转院手续。我们这边可以开转诊单,但剩下的,就得靠你自己了。”李大夫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同情和无奈。

陈家南浑浑噩噩地走出医生办公室,李大夫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走廊的墙壁白得刺眼,他靠在冰冷的墙上,闭了闭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恐慌和绝望。

不能倒,苏琴还等着他。

他重新站直,走到病房门口。

脸上沉重的表情被他一点点抹去,换上了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这才推门进去。

苏琴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家南,你来啦。”

“嗯。”陈家南走过去,自然地拿起床头柜上的脸盆和毛巾,“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你别担心。”苏琴轻声说,目光温柔地落在丈夫身上。

陈家南去水房打了热水,拧了热毛巾,动作轻柔地给苏琴擦脸,擦手。

他的动作很仔细,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苏琴安静地享受着丈夫的照料,眼神里满是依赖。

擦洗完,陈家南又从带来的饭盒里倒出温热的米粥,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她。

苏琴没什么胃口,吃得很慢,但还是很努力地吞咽着。

“慢点吃,不着急。”陈家南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吃完粥,他又陪着她说话,聊厂里的趣事,聊儿子星河在学校得了小红花,绝口不提刚才医生说的话。

苏琴听着,脸上渐渐有了一点血色,眼神也亮了些。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

陈家南看了看手表,帮苏琴掖了掖被角,语气尽量放得轻松,“苏琴,厂里接了一笔很急的单子,任务重,实在请不了假,明天可能过不来了。你自己在医院,行吗?”

苏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反过来安慰他,“没事,你去忙你的。我这儿有护士呢,能照顾好自己。你别总惦记着我,工作要紧。”

她的懂事让陈家南心里更是一阵酸楚。

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嗯,那你好好休息,我后天一早就来。”

“好,路上小心。”苏琴目送着他离开病房门,才轻轻咳了起来,赶紧用手帕捂住嘴,摊开时,上面又是一抹刺眼的红。

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只是苦了她最爱的人。

陈家南走出医院大门,夜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厂里,而是径直走向了长途汽车站。

最后一班开往省城的夜班车即将发车,他买了票,踏上了车厢。

汽车在夜色中颠簸前行,窗外是模糊的田野和远山。

陈家南毫无睡意,眼睛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黑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救苏琴!

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她!

天蒙蒙亮时,汽车抵达了省城。

陈家南一刻不停地换乘公交车,位于城西、带着小院的二层小洋楼。

这里,曾是他的家。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只是铁门上的油漆有些剥落了。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最终,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虚掩的铁门,走了进去。

他没有进屋,而是在院子中央,面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青石板地面冰凉坚硬,硌得膝盖生疼。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院子里很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藏蓝色呢子外套、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妇人走了出来,是她的母亲顾淑慧。

几年不见,母亲眼角皱纹深了些,但气质依旧优雅。

她看到跪在院子里的儿子,先是震惊,随即眼圈立刻就红了。

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只是心疼地看着儿子消瘦憔悴的脸庞,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又回了屋里。

不一会儿,屋里传出一声暴怒的喝骂,中气十足,“让他滚!我们陈家没有这样的儿子!当初既然有骨气走,现在还回来做什么?!”

这是父亲陈远伯的声音。

几年过去,父亲的怒火似乎丝毫未减。

陈家南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对父亲的怒骂充耳不闻,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他知道,这是他能救苏琴唯一的希望,他不能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升高,炙烤着大地。

陈家南的膝盖从疼痛变得麻木,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后背,嘴唇也因为干渴而起皮。

但他依旧一动不动地跪着。

期间,顾淑慧偷偷出来看过两次,给他端了杯水,却被他摇头拒绝了。

她抹着眼泪又回了屋,里面隐约传来她低声劝解和父亲固执的斥责声。

直到后半夜,月上中天,院子里一片清辉。

屋里的争吵声似乎平息了。

房门再次打开,顾淑慧红着眼睛走了出来,走到儿子身边,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家南,起来吧,进屋去。你爸......让你进去说。”

陈家南的身体有些僵硬。

他用手撑着地,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起来,膝盖传来钻心的疼。

他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跟着母亲走进了客厅。

客厅里摆设依旧,红木家具擦得锃亮。

父亲穿着一身中山装,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身影挺拔却带着一股僵硬的怒气。

“爸。”陈家南嘶哑地开口。

陈远伯猛地转过身,脸上是积郁已久的愤怒和失望,“你别叫我爸!我没你这样的儿子。为了个女人,连爹娘都不要了,连前程都不要了!跑到那个小县城窝着!你现在回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