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省公司有重要汇报,他初七晚便提前赶赴广府,既为公务,也为探望外祖父母和双亲。
谁知开工首日的咖啡尚有余温,本地头条便砸下一则血淋淋的报道:
《双料冠军疑云:权色交易染指职场公平》
报道“详尽”揭露了本地某龙头企业一位中层如何为新晋女职员大开绿灯:项目资源刻意倾斜、考核流程公然违规,硬是将转正未满一年的新人捧上“年度双料冠军”的宝座。配图更是极具杀伤力——夜雾弥漫的小区里模糊交叠的剪影,单元门廊下相拥的轮廓,虽面目不清,但凡认得我和大黄的人,一眼便能对号入座。最恶毒的莫过于那几张所谓的“床照”:裸露的身体,隐匿的面容,爆料者却将其标为“铁证”,精准引导着看客将我们钉上“苟且”的耻辱柱。
我死死盯着报道中那张“床照”,目光突然定格在照片一角——那一抹刺眼的墨绿丝绒窗帘。
一丝冷笑几乎不受控制地溢出嘴角。
那是酒店的标准配置。
而我家,他家,从来只垂着素净的亚麻帘。
可谁会在意这逻辑的罅隙?愤怒早已被浇铸成“正义”的烙铁,只待落下。正值节后返工首日,长假积攒的疲惫、慵懒与隐隐的抵触,如同闷雷前低垂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肉体困在工位,灵魂却在无声地咆哮。这则爆料,恰似一颗精准坠落的火种,“轰”地点燃了这片早已欲燃的干草原,燎原之火瞬间吞噬了整个职场。
风暴,毫无悬念地降临了。不,它瞬间吞噬了整个公司。流言如瘟疫般疯狂滋生、蔓延,每一个字眼都淬着毒:
——“靠美色上位,毫无真才实学,全靠‘特殊关系’站稳脚跟!”
——“滥用职权,道德败坏,为一己私欲践踏公平!”
甚至,有人添油加醋,编造出不堪入耳的细节,将我们描摹得污秽不堪。这些淬毒的言语,化作无形的尖刺,狠狠扎向每个角落。空气,仿佛凝固了粘稠的唾弃与冰冷的指责,令人窒息。
雪上加霜的是,纪检邮箱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一封来自外部邮箱的匿名举报信。这无异于在汹涌的漩涡中心,又引爆了一颗重磅炸弹。信中血泪控诉,“言之凿凿”地罗列了大黄与我“乱搞男女关系”、“为我工作大开后门”等种种“罪状”,措辞之激烈,俨然是亲眼目睹的“正义告发者”。
短短半日,那个藏身暗处的污蔑者,如同操弄鬼影的巫师,轻易搅动了遮天蔽日的阴霾。公司党委反应极其迅速,专项调查组旋即成立。一场针对我们二人的全面审查洪流,就此轰然冲开闸门……
而在广府的大黄,也被省公司紧急传唤接受调查。
赶往省公司的途中,他的电话急促响起:
“阿溪,别怕,信我!”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沉稳如磐石,“现在来不及细说,但记住,信我。一切有我。”
紧接着,小蓝的电话硬生生挤了进来,话筒里塞满了焦急与关切:“小白,我刚听说!律所已经介入,放宽心,老板亲自带队,金牌团队出手,定还你清白!”
这边话音未落,赫大姐的电话便追命般打了过来。她的声音炸开惊喜与不容置疑的信任:“哎哟小白!你可真能耐,咱中心头号钻石王老五都叫你摘得了!我说黄总以前咋老往门店跑呢!甭理那些烂舌头的,大姐挺你,这关你绝对闯得过!”
这三通接踵而至的电话,恍如三道破雾的利剑,刹那间刺穿了笼罩心头的恐惧阴霾。再不容丝毫犹豫——我将浮动的思绪狠狠摁下,我不再迟疑,迅速投入反击部署。
纪检办公室的走廊仿佛一条吞噬光线的甬道,头顶白炽灯管滋滋作响,将我的影子死死钉在地毯上。杂沓的脚步从四面八方围拢,裹着粘腻的恶意,在空旷的墙面撞出空洞回声。
“啧,真没看出来她是这种人!”财务部的小张抱着文件从我身边擦过,“靠床上位,手段高啊。”她刻意放慢脚步,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文件上敲打出炫耀般的节奏,“平时装得倒是一朵清纯白莲花。”
我攥紧手中的调查材料,纸页锐利的边缘在掌心硌出深深的红痕。那些字句毒蛇般从她涂着‘斩男色’口红的唇齿间嘶嘶吐出,钻进耳道,啮咬着骨髓。
“小张,”市场部老李嗤笑着插话,“你当初不也追过黄总?有人家那脸蛋身段一半本事,说不定就成了呢。你看看人家的样子人家的身段,黄总把持的住吗?”
“这姑娘就是那个......转正不到一年就拿双料冠军的?模样是挺招人。”
“招人?哼!不就仗着脸蛋勾人?可惜了黄总,被这种狐媚子拖下水!”
“可惜?人家指不定多享受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男未婚女未嫁的。我看他俩站一块儿还挺登对。”
“登对?这叫正常恋爱?老李干了二十多年,咱们这些人,谁得过优秀员工奖?这正常吗?”
仅仅一日之间,这桩“靠色上位”的莫须有指控,竟已发酵成言之凿凿的“事实”。每一个角落都浸泡着对我的恶意揣测与恶毒谩骂,将我深埋在“浪荡”、“心机”、“狐媚”的污名泥沼里。
一股熔岩般的愤怒陡然在胸腔炸开,灼烧着每一寸神经。 我感到尊严被狠狠踩进泥泞,名誉被肆意撕扯成碎片。一股蛮力几乎要将我推向那些造谣者——揪住他们的衣领,嘶吼着撕开每一句谎言,让他们尝尝被唾沫淹没的滋味! 然而,残存的理智如冰凉的水流浇下:冲动只会让污水更浑浊。我必须锁住这头愤怒的野兽,剥离情绪,在灰烬里找出那条证明清白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