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的商业街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店铺玻璃门开合的频率激增。核对完最后一班的排班表,落地窗外霓虹已把暮色浸染成一片蜜糖色——这是节前最关键的备战期。客流量曲线近乎垂直攀升,每个服务环节都像精密的齿轮,必须反复校准。我丝毫不敢懈怠,每天都和厅里的年轻人并肩奋战到十点打烊。而他,正在邻市出差交流。
自他告白后,我们各自忙碌,竟连约会的时间都挤不出了。
这是他出差的第五个深夜。凌晨一点多,枕边手机倏然震动将我惊醒。屏幕亮起,是大黄。
“小白~”听筒里传来他低沉的呢喃,裹着明显的醉意。
“你喝醉了?”我放轻声音。
“没……只是想你了。”背景里似乎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像在扯松领带。
“现在在哪儿?”我心头一紧。
“酒店……床上。”
“就我一个!”他立刻澄清,语气急促。
“那你现在难受吗?”
“嗯……难受。想你想得难受,真想……现在就见到你。”他像个委屈的孩子嘟囔着,那低沉又轻柔的嗓音,宛如无形的藤蔓一样绕啊绕,绕到我心底又挠啊挠。
“上次……你说我很好吻……转头又说喝醉忘了……”他控诉着,声音听起来像只撒娇的猫,慵懒又乖巧,带着不自知的性感少年气。话语渐渐微弱,终至无声。我轻唤几声,回应我的只剩均匀绵长的呼吸——他竟在撩拨之后,自顾自睡着了。而我,很不争气地被那缠绕的藤蔓扰得整夜无眠……
第二天临近下班,堆满报表的桌面上,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
是他。
“我回来了,一起去吃饭?”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挟裹着风尘仆仆的气息,瞬间冲淡了眼前密密麻麻的报表带来的疲惫。昨夜电话里那个醉酒后黏人又委屈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鲜活地跳动起来。
指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在屏幕上轻点:
“好~六点见。我还得看会儿报表。别来接我,把定位发我就好,我自己过去。”
此刻,我并不想让门店那群年轻人知晓他的存在。他是高高在上的中心领导,而我,只是一个在基层门店奋力站稳脚跟的新人管理者。任何一丝可能将我的工作成绩与他挂钩的猜测,都是此刻必须严防死守的禁区。我的证明之路才刚刚铺开,容不得半分杂音。
微信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良久,才跳出一条:
“好~”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定位地址。我未及细看,又埋头扎进报表堆里。临近六点,瞥了一眼定位——竟是两小时车程外的龙县昆山农家乐!我立刻发信息:
“还是你来接我吧。”
“OK!你等下出来商业街出口拐角的书店路边”
走到指定位置,地点确实隐蔽——看来他早已洞悉我的顾虑。他正坐在驾驶座专注地批阅手机文件。我轻叩车窗,他抬眼见是我,立刻下车,绕过车头,为我打开副驾车门。待我坐定系好安全带,他才回到座位,递过来一个纸袋。
袋子里躺着两个礼盒。他眼神示意我打开。第一个盒子展开,是一条淡紫色绸缎连衣裙,流淌着柔润的光泽。第二个盒子打开,是一件米色长款毛衣外套,领口滚着一圈蓬松的白色毛领,触感异常轻柔。
“考察商圈时看到这一套,觉得你穿上一定很美。喜欢吗?”
“嗯,好看。”指尖拂过柔滑的衣料。
“待会儿换给我看看?”他专注地望着前方开车,窗外飞掠的霓虹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明明灭灭。而我身上束紧的工装西服正带来隐隐的不适。
“好!”
餐厅隐在山上的一片梅林之中,时值二月,青梅花事正盛。抵达时已过七点,暖黄的园林灯点缀林间,粉白交织的花影在夜色中摇曳,暗香浮动,沁人心脾。竹篱围就的露天庭院里,十多张桌子都坐满了。
大黄引着我步入竹屋深处一间名为“梅雪斋”的包房。包房正面开着一扇嵌琉璃的方窗,竹帘半卷,恰好框住窗外一方小院。几株梅树临窗而生,更有横逸的一枝斜斜探过窗框,素白的花蕾缀满枝头,宛如一幅天然画卷。包房内设一小巧更衣室,我进去换上他送的衣裙——竟出奇地合身。简约的剪裁神奇地勾勒出身体的曼妙曲线,微微敞开的一字领,恰到好处地展露出纤细的锁骨。我将长发松松挽起,平添几分俏丽妩媚;再披上那件滚着白色貉子毛领的米白长羊绒外套,更显雅致清丽。
当我掀开更衣室月白色的罗纱帷幔时,几缕松散的鬓发垂落,轻轻拂过锁骨。他眸色一暗,指节蜷缩着抵住唇边,喉结微动,深深吸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的?”我问出了我的疑惑。他解释,今年新员工量工服时,他恰好路过后勤部,无意间听到量衣师傅报出数字,回头一看,才发现量衣的是我。
“这是老板娘特制的洛神花蜜饯。酸酸甜甜的。”他将一只青瓷小碟推到我面前,又舀了一碗热腾腾的冬笋火腿汤递过来。桌上松木烤炉氤氲着热气,混合着板栗炖鸡的浓郁醇香扑面而来。他随即又夹了一块鲜嫩的鸡肉放进我的碗中。早已饥肠辘辘的我,被这香气一勾,食欲瞬间被点燃。乖乖坐下,先啜饮几口暖胃的鲜汤,再咬一口滑嫩的鸡肉,最后还不忘吃块蜜饯,忘记去想他为什么要记住我的尺寸了。
“这是老板自己酿的梅子酒,刚刚温过,香味正好,你试一下?”他递来一只凸雕着立体梅枝的精巧酒盏。我接过轻抿一口,酸甜的梅香在喉间温柔弥散,仿佛有千百朵微小的梅苞悄然绽放,滋味妙不可言。忍不住又饮尽一杯。
“虽然是个果酒,但也是有些度数的,不要喝太急也不要太贪杯。”他轻声叮嘱,又夹来第二块鸡肉,筷头悬着的那枚冻青梅花珀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你试一下这个山菌,是老板自己在山上找的,每年只有这个时候有,最是鲜美。”他示意道。
我夹起一块送入口中,鲜香在舌尖炸开。“好吃吗?”他抬眼望向我。我忙不迭地点头,口中塞得满满:“嗯嗯嗯。”他不由笑起来,眼尾漾开细碎的涟漪。
不知不觉间,琉璃盏中的梅子酒已见底,青瓷碟里的山菌也只剩些许酱汁。他伸手欲为我添酒,却发现壶中已空……
吃完饭后,他带着我往山顶看星星,“这里灯影稀疏,比城里澄澈得多。”他告诉我,在广府的房间里有一个望远镜,他经常用那个望远镜看星星,但在这里,无需借助任何器具,漫天星河便直接奔涌眼底。
“你看,那是北斗七星。”他指着东北方的的低垂天际。
“看到那斗柄没,那里有一颗最亮的星,叫玉衡,那两个是开阳和摇光”。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我茫然不解。他轻轻将我拉近,温热的手掌握住我的指尖,引领着我的视线——“看那里。”他低语。交叠的手指尽头,东北方的低空里,一颗最亮的星子正温柔闪烁。
我不由得抬起头望向他——优美的下颌线随言语轻动,喉结微滚,浓密的长睫下,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漾着潋滟春水。目光不经意滑落至他的唇,正随着轻柔的话语无声开合……
星河静谧,璀璨如钻。他分明滴酒未沾,我的鼻尖却莫名萦绕起梅子酒的清冽芬芳。心念微动,我踮起脚尖,如同蜻蜓点水,轻轻印上他的唇,旋即退开。那触感柔软,带着不可思议的清甜,我不由莞尔,低声呢喃:“甜的……”
他仿佛触电般僵立,眼底掠过一丝怔忡,随即低语:“这一点甜,怎么够……”话音未落,有力的手臂已环紧我的腰肢,另一只手稳稳托住我的后颈。起初是羽毛拂过水面的浅吻,轻柔辗转,一股莫名的暖意如同涟漪般自唇瓣漾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我羞涩地阖上眼帘。随后,吻势渐深,如缠绵细雨般密集落下,唇齿间缠绵着梅酒的酸甜,似有木樨兰的幽香沁入心脾,引得睫毛簌簌颤动。
他的指节深深陷入我的发丝,将我更深地嵌进怀抱。身体曲线意外地与他完美契合,隔着薄衫传递着灼人的体温。他的呼吸渐炽,带着一丝刻意的游移,唇舌如试探的蝶翼,在齿关边缘轻盈流连,旋即带起一阵微风,拂过口腔深处隐秘的柔软……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倏然自足底升腾,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涧,无声浸润,漫过四肢百骸,激得骨髓深处泛起连绵的低吟。支撑身体的力气仿佛被无声抽离,膝弯随之绵软,眼前的景象也仿佛隔了一层微潮的薄雾,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他的体温越来越炽热,吻也越来越深入,唇齿间的厮磨愈加热切,仿佛要将彼此的气息酿成醇酒,带着醉人的执着,温柔而彻底地浸润着每一处角落……心跳如擂鼓,意识在晕眩中沉浮,如同卷入无垠深渊,唯有本能地将他环抱得更紧,仿佛要嵌进彼此的生命里。心底似有火焰灼烧,难以自抑的轻吟逸出唇瓣。
掌下的肌理瞬间绷紧,他的呼吸骤然急促,猛地将我按进怀中。脸颊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耳畔是他如雷的心跳……良久,怀中急促的鼓动终于平复,一声低哑的叹息拂过发顶:“真是个小妖精……”言语间浸透无尽宠溺。
他抵着我的额头,深深凝视,声音郑重如山峦: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好……”眼睫湿润,唇瓣灼热微启,气若游丝的尾音,终被淹没在他再度覆落的深吻里……
漫天星河垂落,无声见证着我们相拥深吻。那一刻,尘世喧嚣悄然褪尽,唯余紧密缠绕的气息与同频跃动的心跳,在浩瀚宇宙间奏响寂静永恒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