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楼,客厅。
檀香袅袅,压不住那股子陈旧的奢靡气。
王婶坐在真皮沙发上,屁股只敢沾个边。手里的茶杯精致得吓人,她怕给捏碎了。
“娄先生,娄夫人,这小伙子的条件,我是真挑不出刺儿来。”
王婶把张洪斌夸出了一朵花,“根正苗红烈属,三级车工,技术那是厂里挂了号的。家里三间大瓦房,没爹没妈没负担。这条件,打着灯笼都难找。”
娄谭氏听得直点头。
这年头,什么最重要?
成分。
娄家这成分,就像头上悬着把剑。找个这种出身的女婿,那就是最好的护身符。
“听着是不错,人长得也精神……”娄谭氏看向自家男人。
娄半城手里盘着两那个核桃,闭着眼,没说话。
核桃转得咔咔响。
半晌,他停了手,眼皮子撩开一条缝。
“车工?”
声音不大,透着股子生意人的精明和傲慢。
“是一线工人?”
王婶赶紧点头:“对对对,技术骨干!”
“那就是个干苦力的。”娄半城把核桃往桌上一搁,声音冷了几分,“技术再好,也就是个工人。在这个厂子里,那是被管的。要想往上爬,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难。”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花园。
“现在这风向,变了。光有成分不行,还得有路子。那个许大茂,虽然只是个放映员,但他是在宣传科。”
娄半城转过身,眼里闪着算计的光,“宣传科,那是喉舌,能见着大领导。许大茂这人我看过,虽然油滑,但会来事儿。他爹妈也是原来咱们家的老人,知根知底。只要我稍微推一把,哪怕是在幕后使点劲,弄个副科长当当,不难。”
“一个是只会跟铁疙瘩较劲的死心眼工人,一个是能在官场上钻营的宣传干事。”
娄半城下了定论,“晓娥以后要是想安稳,还得找个能办事儿的。那个张洪斌,不行。”
娄谭氏张了张嘴,想说许大茂看着就不像好人,但看着丈夫那笃定的眼神,把话咽了回去。
在这个家,娄半城就是天。
王婶心里叹了口气。
多好的一对儿啊,这娄半城怎么就看不明白呢?那许大茂就是个真小人,那张洪斌才是做实事的主儿。
但这毕竟是人家嫁闺女。
“成,既然您有主意了,那我就回了那边。”
王婶起身告辞。
……
四合院门口。
张洪斌推着车,车把上挂着那颗蔫吧白菜,刚进大门。
前院三大爷阎埠贵,正拿着个鸡毛掸子扫家门口的土,眼珠子一直往大门口瞟。
一见那锃亮的自行车,阎埠贵眼睛里的光,比那电镀层还亮。
他扔了掸子就凑了过来,伸手就要摸那车座子。
“哎呦!洪斌回来啦!这就买上啦?”
阎埠贵围着车转了两圈,啧啧称奇,“飞鸽的,全链盒,这可是好东西。你看这漆水,看这钢印,地道!”
张洪斌停下脚,脸上挂着淡笑,手却没松车把。
“三大爷,您这眼力见儿不错。”
阎埠贵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股子算计劲儿这就上来了:“洪斌啊,三大爷跟你商量个事儿。明儿个周日,我要去趟城外钓鱼,路远。你看你这车闲着也是闲着,借我骑一天?回来我给你擦得干干净净的。”
借车?
这年头借自行车,跟后世借老婆差不多。
这新车还没怎么骑呢,借给他去土路上颠?万一磕了碰了,阎埠贵这铁公鸡能赔?
那是做梦。
张洪斌还没说话,旁边就传来一阵自行车的铃声。
街道办工程队的赵队长骑着车到了。
张洪斌趁机把车往旁边一让,躲开了阎埠贵伸过来的手。
“三大爷,这可不凑巧。明儿我有正事,得跑建材。再说了,这新车磨合期,除了我自个儿,谁骑我都心疼。您那老胳膊老腿的,还是坐公交稳当。”
说完,也不看阎埠贵那张成了猪肝色的脸,转头看向赵队长。
“赵哥,您来得挺快!走走走,进屋聊。”
阎埠贵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抠门!越有钱越抠门!不就一破自行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愤愤地啐了一口,转身回屋,心里却更酸了。
这烈属的日子,怎么就越过越红火了呢?
中院里。
张洪斌把车推进屋,支好。
赵队长拿是个爽快人,掏出个本子:“兄弟,王主任都交代了。你说吧,想怎么弄?”
张洪斌环视了一圈这破败的屋子。
墙皮脱落,地面坑洼,窗户漏风。
“赵哥,不大弄不行。”
张洪斌指了指房顶,“先上房。瓦片全揭了,把碎的换了,下面的油毡看情况补。大梁要检查有没有虫蛀,刷防腐漆。”
“屋里,这一圈墙围子,给我刷绿油漆,上半截刮大白,要刮三遍。”
“地面不用洋灰,找平了铺红砖,要那种烧透了的。”
“还有这儿,”张洪斌指了指正房西墙,“盘个大炕,要连着灶台那种。西耳房改厨房,给我打个烟道出去。窗户全换玻璃的,别糊纸了。”
赵队长听得笔尖飞快,心里也是暗暗吃惊。
这规格,一般人家结婚也就是刷个白墙。这小子是要彻底翻新啊。
“兄弟,这一套下来,工钱料钱可不少。”
“钱不是问题。”张洪斌从兜里掏出一叠大团结,抽了几张拍在桌上,“这是定金。料要好的,活要细的。我这是婚房,马虎不得。”
正说着,傻柱提着两个饭盒晃晃悠悠地进来了。
张洪斌眼珠子一转,冲着窗外喊了一嗓子。
“柱子!进来!”
傻柱一愣,掀开帘子进来了:“嘛呢?这就是你找的工程队?”
“对啊。”张洪斌指了指傻柱,“赵哥,给他家也算算。这小子也老大不小了,住那跟狗窝似的房子,哪家姑娘愿意嫁?”
傻柱本来想怼两句,一听“姑娘”俩字,火气灭了。
“得得得,算我一份。不过我没你那么大款,就刷个墙,把漏雨的地方补补。”
傻柱虽然嘴硬,但心里也热乎。
谁不想住新房?谁不想娶媳妇?
张洪斌这是真拿他当兄弟,有好事想着他。
赵队长乐了:“行,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明儿一早我们就进场,保准给你们弄得漂漂亮亮的。”
这一屋子的热乎气,顺着门帘缝,飘到了对门。
易中海站在自家窗户后面,脸阴得能滴出水来。
他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这脚步声,乱了。
刚才那边的动静,他听得真真的。
修房。
还要大修。
张洪斌要修,傻柱也要修。
这那是修房啊,这是在挖他易中海的根!
在易中海的算盘里,傻柱就是个浑人,得靠着他易中海指点才能过日子。钱得被秦淮茹借走,房子得破破烂烂,名声得不好不坏。
这样,傻柱才离不开大院,离不开他一大爷。
张洪斌更是个变数。本来以为是个闷葫芦,没想到是个雷。
要是这两家房子一修,亮堂堂的,再找个媒婆说个媳妇。
那枕边风一吹:“当家的,咱家钱凭什么给贾家花?”“当家的,那一大爷怎么老盯着咱家?”
那他易中海还怎么把控?
尤其是傻柱,要是有了媳妇,那饭盒还能给秦淮茹?那工资还能接济贾家?
贾家活不下去,就得找他易中海要钱。
他那点养老钱,能填得满贾张氏那个无底洞?
“不行。”
易中海停下脚步,眼神里透出一股子狠劲。
“不能让他们这么顺当。”
他透过窗户缝,看向中院。
贾家门口,秦淮茹正挺着个大肚子在洗衣服。
深秋的水凉,她一双手冻得通红,时不时直起腰捶捶背,脸上带着股子愁苦劲儿。
那模样,是个男人看了都得心软。
但易中海看到的不是可怜,是机会。
他推门走了出去。
“淮茹啊,洗衣服呢?”易中海背着手,摆出一副长辈的慈祥面孔。
秦淮茹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站起来:“一大爷,您下班啦。”
“嗯。”易中海叹了口气,看了看贾家那黑洞洞的屋子,“东旭走了,这一大家子重担都压你身上了,不容易啊。”
秦淮茹眼圈一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一大爷,我这……”
“我知道,我知道。”易中海摆摆手,“所以啊,你得立起来。东旭那个工位,厂里虽然给你留着,但你也得早作打算。等你生完孩子,出了月子,就得去顶岗。不然一家老小吃什么?”
秦淮茹点点头:“我知道,可是厂里那么远,我又带着孩子……”
“这不就有现成的办法吗。”
易中海往张洪斌那屋努了努嘴。
“你看洪斌,那是咱们院的一大青年才俊。新买了自行车,正好跟你也是一个厂的。他是烈属,觉悟高,最爱帮助邻里。”
秦淮茹顺着目光看过去,那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正停在门口,在夕阳下闪着诱人的光。
要是能坐那个上班……
不用挤公交,不用走路,还能省下鞋底子钱。
更重要的是,那是张洪斌啊。
年轻,有钱,身体壮实。
“一大爷,这……合适吗?人家那是新车。”秦淮茹有些动心,但又有些顾虑。
“怎么不合适?”易中海板起脸,那是满口的仁义道德,“邻里邻居的,互相帮助那是应该的。你是孕妇,又是孤儿寡母,他带你一段路怎么了?那是他作为先进分子该做的!”
易中海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诱惑。
“再说了,淮茹。你要是天天坐他的车上下班,这一来二去的,感情不就近了吗?就算没什么,院里人看着,厂里人看着,这也是个照应。以后谁敢欺负你?”
秦淮茹是个聪明人。
她瞬间听懂了易中海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只要坐上了那辆车。
风言风语肯定少不了。
张洪斌是个没结婚的大小伙子,天天带着个俏寡妇。
这名声……
但这对她秦淮茹有什么坏处?
没坏处,全是好处。
能蹭车,能蹭吃喝,还能让张洪斌找不到别的对象。如果他名声臭了,娶不到媳妇,那以后不就只能帮衬她们贾家了吗?
甚至……万一能把这小子拿下……
秦淮茹的心跳快了几分。
她低下头,装作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一大爷,还是您疼我。那我回头跟洪斌说说?”
“说肯定要说,但得讲究方法。”易中海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等会儿没人的时候,你去求求他。就说身子重,走不动道。他要是不答应,那就是欺负孤儿寡母,那就是没有同情心。到时候,一大爷给你做主。”
这就是道德绑架的起手式。
只要张洪斌敢拒绝,易中海就能在全院大会上,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把他批得体无完肤。
只要他答应了,那就掉进了黄泥坑,不是屎也是屎。
“哎,我听您的。”
秦淮茹摸了摸肚子,看着那辆自行车,眼神里多了几分贪婪。
那不仅仅是一辆车,那是一张长期饭票。
屋里。
张洪斌正跟傻柱划拳喝酒,庆祝修房大计敲定。
“哥俩好啊!三星照啊!”
他还不知道,窗外那个道貌岸然的一大爷,已经给他编好了一张粘满毒液的网。
但这网,能不能网住穿越来的鲨鱼,那就两说了。
酒过三巡。
赵队长拿着定金和图纸走了,傻柱也哼着小曲儿回屋做梦娶媳妇去了。
屋里剩下了张洪斌一个人。
冷清下来,那股子兴奋劲儿也退了不少。
他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虽然马上要翻新了,但这毕竟是个壳。
“还得有个女主人啊。”
张洪斌点了根烟,坐在床边。
这时候,门帘一挑。
不是秦淮茹,是媒婆王婶。
王婶脸色不太好看,进屋也没坐,站在那搓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洪斌心里咯噔一下。
看这架势,有变故。
“王婶,怎么着?娄家那边……”张洪斌弹了弹烟灰,尽量让语气平稳。
王婶叹了口气:“洪斌啊,婶子对不住你。这事儿,黄了。”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张洪斌还是皱了皱眉:“黄了?娄半城没看上我这条件?”
“不是没看上,是人家有了更合适的人选。”王婶也是个直肠子,压低了声音,“娄谭氏倒是挺中意你,但娄半城拍板了。他说……他说你是个好工人,但也就是个工人。”
“他选了谁?”
“许大茂。”
三个字一出,张洪斌愣住了。
许大茂?
那个要才没才,要德没德,长了一张马脸,还没生育能力的许大茂?
“王婶,您没搞错吧?许大茂那名声,娄家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但娄半城说了,许大茂在宣传科,能见着领导,路子野。他爹妈又是娄家的老佣人,知根知底。人家图的不是人好不好,图的是能不能在以后给娄家遮风挡雨。”
王婶摇了摇头,“婶子也是没辙。人家是大资本家,想的事儿跟咱们不一样。”
送走了王婶,张洪斌坐在那,半天没动。
手里的烟烧到了屁股,烫到了手,他才猛地一激灵。
“呵。”
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灭。
“我也是贱啊!”
张洪斌骂了自己一句。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贱。
作为个穿越者,拿着原剧的剧本,就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
看着娄晓娥在剧里被许大茂坑,被傻柱家吸血,最后孤独终老,就想去拯救她?
想借着娄家的势去起飞?
太天真了。
人家娄半城是什么人?那是在商海里沉浮了几十年的老狐狸。
在这个节骨眼上,人家要的不是一个老实肯干的工人,人家要的是一根能通天的政治稻草。
许大茂虽然是个小人,但他确实在宣传口,确实能钻营。
在娄半城眼里,工人的老实本分,在这个动荡的前夜,一文不值。
那是阶级的隔阂。
自己一个无产阶级,去替资本家的大小姐操什么心?
人家吃香喝辣的时候想起你了?人家住洋房坐轿车的时候想起你了?
现在人家要找退路了,也是在那帮“有路子”的人里挑,根本看不上你这双满是机油的手。
“行,许大茂就许大茂。”
张洪斌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冷风吹进来,让他脑子无比清醒。
“娄晓娥那也是命。既然你爹看不上我这工人阶级,那你们娄家将来被许大茂举报,被抄家,那也是你们自己选的路。”
“我这要是再舔着脸往上凑,那才是真不要脸。”
想通了这一层,心里那点郁闷瞬间散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
这四九城里,好姑娘多的是。
厂里的播音员,学校的老师,医院的护士,哪怕是纺织厂的女工。
哪个不比伺候一个资本家的大小姐强?
找个踏实过日子的,不用担心成分,不用担心被牵连,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不香吗?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张洪斌伸了个懒腰,心情反倒比刚才还轻松了。
这根必须要傍大款、救富婆的执念一断,他觉得浑身都轻快。
正想着呢,就看见院里秦淮茹端着个盆,一步三摇地往这边走。
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那辆自行车,那模样,就像狼看见了肉。
张洪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边的大小姐那是高攀不起,这边的俏寡妇这是想吸骨髓。
这一个个的,都把他张洪斌当成什么了?
当成案板上的肉?
“想算计我?”
张洪斌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那咱们就看看,谁玩得过谁。”
今儿个娄家的拒绝,反而让他彻底认清了现实。
在这个禽满四合院的世界里,没有什么童话,只有利益和生存。
既然不想当救世主了,那就当个在这个时代活得最滋润的“俗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