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安好。”
老夫人抬眼,眸色微深。大房这个嫡孙女,往日温顺得像只猫,今日却像猫睁开了竖瞳。她“嗯”了一声,余光扫向帘外——二房赵姨娘携女沈清月恰好进门。
沈清月今日果然着月华裙,外罩透影纱,步摇坠珍珠三串,行走叮铃,像捧月而来的弱柳。她盈盈一拜,抬眼时眸光怯怯,却精准地落在老夫人身后的沈清辞身上,怯意里闪过一丝得瑟。
沈清辞捻着帕子,唇角微弯。那一瞬,两姐妹隔着一丈青砖,花影投墙,风移影动,像一幅诡丽的皮影戏。
请安散后,园子里便热闹起来。今日既是家宴,也是京中子弟“踏青射柳”的小局,外客不少。沈清辞扶着春杏,沿九曲桥往湖心榭去,桥下锦鲤泼刺,水纹荡开一圈又一圈。
——就是这里了。
前世,她在此处“失手”推了沈清月,害得庶妹落水,被镇远侯庶子萧珏救起,只得下嫁;而萧珏,正是沈清月与幕后那人布给她的死局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姐姐——”
软怯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沈清辞回头,阳光正好,沈清月半张脸浸在柳荫里,半张脸被日光镀上一层柔金,像一尊开裂的瓷佛。
沈清辞笑意温软:“月儿,脚伤可好些?待会儿射柳,你若想试,我让人给你取小弓。”
沈清月眼底闪过狐疑:昨夜她明明暗示春杏,说自己脚踝扭伤,好让“推人落水”显得更合理;可沈清辞竟主动提起?
她按下疑云,低头娇声道:“多谢姐姐关怀,只是……人太多,我……我有些晕。”
说话间,她“脚下一滑”,身子朝桥栏外倾去——计划里,沈清辞会下意识去拉,她再反手一拽,两人一起落水;她早算过水深,也早安排萧珏“路过”。可下一瞬,她惊觉手臂一空——
沈清辞侧身让开了。
让得干净利落,像让开一段肮脏的河流。
沈清月收势不及,整个人“噗通”栽进早春刺骨的湖水!
“来人啊——二小姐落水了!”春杏尖叫,嗓音却带着奇异的兴奋。
沈清辞立在栏边,居高临下,看着庶妹在水中扑腾,月华裙被水波撕扯成惨白的残月。她忽然想起前世自己跪求解释时,沈清月也是这般仰面看她,水珠顺着睫毛滴落,像哭,又像笑。
“姐姐……救我……”
声音被水声冲得破碎。
沈清辞缓缓伸手,却在指尖碰到沈清月的一霎,又收了回来。
她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
“月儿,水冷不冷?——别急,这才刚刚开始。”
第六章:暗桩初启
沈清月最终被小厮救起,呛了半肚子水,抬回海棠苑时已半昏。大夫进进出出,赵姨娘哭肿了眼,揪着老夫人衣袖要“讨个公道”。老夫人阖眼捻珠,只淡淡一句:“自家姐妹,磕磕碰碰难免,传出去好听?”
赵姨娘一口气噎在喉里,脸色青白。
沈清辞立在屏风外,听里头沈清月哭到干呕,声音像钝锯割木,一声又一声。她垂眸,掩去眸底冷笑——
前世,这哭声是她;
今生,她要把所有哭声,原封不动还回去。
回到清梧院,她闭门换衣,卸了珠钗,只留春杏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