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
周谐没有反驳。
他甚至......笑了一声。
风雪声太大,也许我听错了。
也许他只是喉咙不舒服,也许他根本没听清方恋在说什么。
对,一定是这样。
周谐不会的。
他不会默认别人这样说我。
我和他在一起五年了。
五年前在四姑娘山的大本营,有个自以为是的男队员嘲笑我“女生爬什么雪山,耐力够吗?”。
周谐当场揪住对方衣领:“你再敢说她一个字,这山你别想上了。”
那天晚上在帐篷里,他捧着我的脸:“苏疏,以后谁欺负你,我跟他拼命。”
后来我们成了户外圈有名的金牌搭档。
他会在我冲顶时全程跟在身后半步,会记得我每个生理期提前煮好红糖姜茶装进保温壶。
去年我生日,他雪山上,用冰镐在冰壁上刻字:“苏疏,娶你是我这辈子最想登顶的山。”
那些都是真的。
半夜,暴雨。
“啊!”
方恋的尖叫很刺耳。
“谐哥!谐哥我好怕,打雷了,我怕!”
我躺在自己和方谐的帐篷里,听着动静。
周谐低声安抚,但方恋的哭声越来越大。
我们的帐篷拉链突然被拉开。
周谐湿淋淋的站在外面。
“苏疏,”他说,“你出来。”
我坐起身:“怎么了?”
“恋子害怕雷雨,她抑郁症要发作了,你去她帐篷睡,我陪她。”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
“她发病的时候会伤人。”周谐的语气很平静。
“上次在ktv,她把一个服务员的手臂抓得全是血。我不能让你有危险。”
我看着他,这张爱了五年的脸,此刻却陌生得可怕。
“所以,”我的声音很轻,“你让我冒着暴雨,去她的帐篷?而你要陪她?”
“这是最好的安排。”他皱眉,“苏疏,别闹。大局为重。”
又是大局为重。
我深吸一口气。
“好。”
我抓起睡袋和防潮垫,弯腰钻出帐篷。
暴雨瞬间把我浇透。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方恋的帐篷。
刚要拉开拉链。
“等等!”方恋的声音传来。
我停下。
“嫂子,”她眨眨眼,“不好意思啊......我有洁癖。”
“什么?”
“我不习惯别人睡我的帐篷。”她歪着头,表情无辜又为难。
“特别是......湿成这样。你会把我里面弄脏的。”
我站在那里,全身湿透。
而她在温暖干燥的帐篷里,告诉我她有洁癖。
周谐从后面走过来:“又怎么了?”
我转过身。
“她说她有洁癖,”我的声音在雨声里几乎听不见,“不让我进去。”
周谐顿了顿,看向方恋。
方恋语气平静:“谐哥我们那么久兄弟了,你知道我的,我真的没办法,我会失眠的......”
周谐叹了口气。
他伸手想碰我的肩膀,我后退了一步。
他的手僵在半空。
“苏疏,”他压低声音。
“就一晚。你去旁边那个山洞将就一下,我看了,能避雨。明天我们早点出发,好不好?”
我看着他。
“周谐,”我的声音开始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别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他音量提高了些。
“我在想办法照顾每个人,恋子有抑郁症,你不能体谅一下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重复他的话,突然想笑。
“我以前是什么样?是你说一句大局为重就无条件退让的傻逼样吗?”
“苏疏!”他厉声喝道。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身就走。
那个所谓的山洞,其实是岩壁上一个浅浅的凹陷,勉强能挡住头顶的雨,但斜吹的雨丝还是会扫进来。
我蜷缩在最里面的角落,裹着湿透的睡袋。
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
明天还要赶路,我不能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在半睡半醒的恍惚间,我听见了声音。
“谐哥......你靠太近了......”
然后是周谐低沉的声音,听不清内容,但语调是温柔的。
“哎呀......别碰那里......”
方恋的喘息声,带着刻意压低的娇媚。
“会被听到的......”
周谐似乎在说什么,然后是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我猛的睁开眼睛。
那些声音断断续续,扎进我的心脏。
我想起去年冬天。
也是这样的雨雪夜,我们挤在暖气不足的小旅馆里,他把我冰凉的脚捂在怀里,说:“苏疏,等我们老了,也要每年出来走一趟。”
我说:“走不动了呢?”
他说:“我背你。”
那些是真的吗?
那些誓言,那些在雪山之巅相拥的瞬间,都是真的吗?
还是说,从他说要带方恋上鳌太线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变了。
我只是不愿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