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珠得知陆凛川回府,心绪便如同春日柳絮般纷乱不定。
她按捺不住思念与期盼,精心打扮后,便寻了个由头,径直往陆凛川所居的沧澜院去了。
国公府对她来说已是轻车熟路,沧澜院她也来过不少次。
她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珠钗,确保自己是最美的样子。
然而,她满心的热切却在陆凛川疏离淡漠的眼神中迅速冷却。
陆凛川推开门,只站在廊下,语气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冰:“沈小姐,如今你我皆已年长,男女有别,往后若无要事,还请莫要直接来我院中,以免惹人非议,于你清誉有损。”
这番话如同当头一盆冷水,浇得沈明珠浑身冰凉。
“砚礼哥哥……我,我以前都是可以随意出入沧澜院的……”
陆凛川一双凤眸微眯,眼神中带着几分凛然的玩味之色。
“沈小姐身为沈家大小姐,金枝玉叶,实在没必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恰在此时,陆舒琴正从抄手游廊那头走来,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沈明珠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又气又羞。
陆舒琴一时愣在了原地,她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本是国公夫人怕陆凛川会冷待了沈明珠,便让她来看看两人相处的如何,没想到刚踏进沧澜院就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沈明珠看了看陆舒琴,又看了看陆凛川,再也待不住,转身掩面便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心绪激荡,只顾低头疾走,未曾留意拐角处有人,猛地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
只听一声惊呼,伴随着瓷盘落地的清脆碎裂声。
林稚月刚从小厨房端了给三夫人准备的下午茶点,正小心翼翼地走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整个人踉跄后退。
她手中托盘脱手,温热的茶水和精致的点心尽数泼洒出来,多半都溅在了沈明珠那身崭新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上。
沈明珠被撞得生疼,裙摆更是狼藉一片,心中本就积郁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她根本没看清撞到的人是谁,只瞥见对方衣着素净,想当然地以为是个不长眼的丫鬟。
当下想也不想,她抬手便狠狠扇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
林稚月猝不及防,被这蕴含着怒意和羞辱的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左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瞬间肿了起来,火辣辣地疼。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直到这时,沈明珠才看清了眼前人的脸,并非什么丫鬟,而是那个寄住在国公府的表小姐林稚月。
沈明珠那天也是见过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随即被更深的恼怒所取代。
“我当是哪个没长眼的奴才,原来是你这个打秋风的破落户,走路不长眼睛吗?弄脏了我的裙子,你赔得起吗?”
她冷哼一声,目光扫过林稚月红肿的脸颊,没有丝毫歉意,反而更加盛气凌人,“今日算给你个教训,以后见着本小姐,记得离远点儿,晦气。”
说完,她狠狠瞪了林稚月一眼,也顾不上裙子的污渍,带着一身的怒气与狼狈,快步离开了。
留下林稚月独自站在原地,脸颊刺痛,心中更是翻涌着屈辱与寒意。
巧慧这才反应过来,惊呼一声上前扶住自家小姐,看着那清晰的掌印,心疼得直掉眼泪。
林稚月蹲下身,默默地将散落一地的碎瓷片和狼藉的糕点残骸收拾到托盘里,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左脸颊上那火辣辣的刺痛感无比清晰,提醒着方才的屈辱。
她强忍着鼻尖的酸涩,告诉自己绝不能在此处落泪。
正当她端着残局准备离开时,却与闻声前来查看的陆凛川和陆舒琴撞了个正着。
陆舒琴一眼便看见林稚月那半边红肿不堪的脸颊,清晰的五指印在她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她对这个容貌出众、性子却沉静乖巧的表妹颇有好感,此刻见她无端受此委屈,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惜与不忿。
“呀,林表妹,你的脸……”
陆舒琴快步上前,蹙眉细看,语气带着心疼,“这是怎么回事?谁动的手?”
她转头立刻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快去我屋里,把那盒上好的白玉消肿膏,还有那瓶珍珠养颜露拿来,给表姑娘送去。”
林稚月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情绪,对着陆舒琴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半分委屈与怨怼:“多谢大小姐关怀。不过是稚月自己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受些责罚也是应当的。劳烦大小姐费心赠药,稚月感激不尽。”
她越是这般隐忍克制,将自己放在极低的位置,反而越显得楚楚可怜。
站在一旁的陆凛川,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脸颊和那低眉顺眼的模样上。
那双惯常清冷无波的凤眸深处,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他清楚地知道方才沈明珠是从哪个方向跑开的,也大致猜到了动手的人是谁。
他看着林稚月此刻逆来顺受的样子,一股莫名的不适感悄然盘踞在心口,带来一阵连他自己都未曾察的细微的刺痛。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平静无波的目光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暮色渐沉,勾勒出他挺拔却略显孤冷的身影,也映照着林稚月单薄而隐忍的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