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沈砚便起了身。
他特意换上了那身最体面的素色长衫,又对着铜镜理了理头发,这才揣上提前画好的走马灯图样,往侍郎府而去。
刚走到街口,就见一辆青布马车停在路边,车夫见了他,连忙拱手行礼:“沈先生,我家大人特意吩咐小的在此等候。”
沈砚微微颔首,谢过后便上了马车。马车行驶得平稳,穿过几条热闹的街巷,不多时便到了侍郎府门口。
朱红大门旁立着一对威武的石狮子,门楣上悬着一块烫金匾额,写着“李府”二字,气派非凡。
管家早已候在门口,见沈砚下车,连忙笑着迎了上来:“沈先生,大人已经在府中等您多时了。”
沈砚跟着管家往里走,穿过几重庭院,只觉处处雕梁画栋,连廊下的柱子都描着精致的花纹,比刘府还要气派几分。
行至一处雅致的院落前,管家停住脚步:“沈先生,这里便是小女的住处,大人正在里面等您。”
沈砚推门而入,只见院内种着几株海棠,开得正盛,落英缤纷。李侍郎正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一卷书,见他进来,连忙放下书卷,笑着迎了上来:“沈先生来了,快请坐。”
厅内的圆桌上,早已摆好了笔墨纸砚,还有各色的彩纸、竹篾、丝线等物,显然是早有准备。
“沈先生,”李侍郎指着桌上的材料,笑道,“昨日听你说及走马灯,我便让人备好了这些东西,只是府里的匠人,都没做过这般新奇的玩意儿,只好劳烦先生亲自指点一二。”
沈砚拱手道:“大人客气了,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他说着,便拿起提前画好的图样,铺在桌上。图样上,走马灯的构造、尺寸、绘制的图案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李侍郎凑上前一看,忍不住赞道:“先生心思果然细腻,这图样画得这般详尽,一目了然。”
沈砚笑了笑,便开始动手演示。他先取过竹篾,教匠人如何将竹篾劈成均匀的细条,再按照图样的尺寸,扎出灯架的骨架。
“这走马灯的关键,在于灯座内的转轴和叶轮。”沈砚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根细铁条,弯成一个支架,“等会儿在转轴上固定好绘有人物的纸筒,灯芯点燃后,热气上升带动叶轮转动,纸筒便会跟着旋转,光影投射在灯壁上,就如同人物在走动一般。”
匠人听得连连点头,连忙照着沈砚的法子动手。沈砚又拿起彩纸,亲自裁剪、绘制。他选了几种柔和的颜色,在纸上绘上了“嫦娥奔月”“牛郎织女”的典故,线条流畅,人物栩栩如生。
李侍郎在一旁看着,眼中的赞赏之色越发浓郁:“先生不仅有急智,这画功也是了得,妙极了!”
沈砚笑了笑,又想起一事,道:“大人,还可以在灯座里藏一个小小的机关,铺上一层干燥的花瓣,转轴转动时,会带动花瓣轻轻飘落,再配上几个小巧的铜铃,转动时铃声清脆,更添趣味。”
说罢,他便取过铜铃和丝线,教匠人如何将机关与转轴相连。
忙忙碌碌了一个上午,几盏走马灯终于初见雏形。
沈砚让人点燃灯芯,只见热气升腾,叶轮缓缓转动,纸筒随之旋转起来。灯壁上的人物,仿佛真的活了过来,嫦娥衣袂飘飘,似要飞向月宫;牛郎织女隔河相望,情意绵绵。
花瓣轻轻飘落,铜铃叮当作响,与光影相映成趣,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正在这时,一阵清脆的笑声从门外传来。只见一个身着粉色罗裙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门口,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眉如远黛,眼若秋水,正是李侍郎的千金李婉儿。
她看着厅内转动的走马灯,眼中满是惊喜,忍不住拍手道:“爹爹!这灯也太好看了!比那些金银首饰有趣多了!”
李侍郎见女儿喜欢,脸上的笑意更浓,对着沈砚拱手道:“沈先生,小女顽劣,今日多亏了你,才能做出这般绝妙的玩意儿。”
沈砚连忙回礼:“小姐喜欢便好。”
李婉儿却走到沈砚面前,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问道:“沈先生,这灯是谁想出来的法子?真是太聪明了!”
沈砚笑道:“不过是些寻常的巧思罢了。”
两人正说着话,管家忽然走了进来,对着李侍郎躬身道:“大人,宫里的公公来了,说是太后听闻您府中做了新奇的走马灯,特意派人来瞧瞧。”
李侍郎和沈砚皆是一愣。
谁也没想到,不过是一盏小小的走马灯,竟会惊动宫里的人。
沈砚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安。
这汴梁城的水,远比他想象的要深。
他看着厅内转动的走马灯,光影流转间,竟隐隐透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