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拍了拍手上的炭灰,对着吃欢的众人说道。
“大家吃饱了就收拾干净,准备今天下午的课程。”
当苏然踏进书房时,手里拿着几本崭新的物理书。
封皮光滑,还带着一些油墨与纸张特有的清香。
他来到李家村的时孑然一身,除了一部手机和半瓶矿泉水,什么也没剩下。
在莽莽丛林里艰难穿行的日子里,手机早已耗尽了最后一丝电量,变成了一块无用的金属疙瘩。
而这座与世隔绝的村庄至今尚未通电,让它重获新生的希望也随之断绝。
如今他拥有的这些课本,都是在激活圣师系统后获得的奖励。
尽管自己双目失明,看不见任何东西。
这些书对苏然而言,没有了任何用处。
但是在资源匮乏的李家村里,这些书本却是孩子们眼中最珍贵的宝贝。
正是靠着这些书本,李家村的孩子们孜孜不倦地汲取新的知识,不停地在成长。
“同学们,今日,我们要开启一门全新的课程,但是在上这门新课前,我有个问题要问大家。”
苏然温和的声音在学堂内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了,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苏先生的每一门课都像一次奇妙的探险。
无论是只要学会便能辨认万千汉字的拼音字母,还是能算出天地万物的数学。
它们为书房里的这些皇子公主们,推开了一扇又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如今,又一扇崭新的大门即将开启。
即便是席间最年长、心性最沉稳的李承乾,此刻也不禁挺直了脊背,心中涌动着难以抑制的期待。
李承乾坐在最前面,看着苏然清瘦而平静的面容,心中感慨万千。
自己是大唐的太子,是帝国未来的继承人。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置于无数双眼睛的审视之下。
他的老师,无不是名满天下的当世大儒,教导他的是厚重的经史子集,是森然的帝王心术。
每一句教诲都如同一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时刻提醒着他储君这个身份所背负的重量。
在东宫,李承乾必须时刻保持端庄得体,连微笑的弧度都仿佛被尺子量过,分毫不差。
稍有疏失,几位师傅便会联名上疏,字字珠玑地呈于父皇案前。
尤其是孔师孔颖达,一旦觉得他言行有悖礼法,便会立刻犯颜直谏,那严厉的目光仿佛能刺穿他的灵魂。
然而,在苏先生这里,一切都不同了。
苏先生不仅教给他们一些从未见过的知识,而且性格温润如玉。
最多就是在他们脑子不开窍的时候,用戒尺不轻不重地抽几下掌心。
只有在苏先生这里,李承乾才能暂时放下太子的重担,做一个普通的学生。
这种久违的轻松,让他几乎有些贪恋。
苏然清了清嗓子,用他特有的语调开口。
“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飞鸟走兽,花草树木,乃至于我们人类自身,这天地万物,你们想过它们最初都是来源于什么?”
话音落下,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深潭。
整个书房瞬间陷入了一种深刻的寂静。
孩子们或蹙眉,或仰头望向屋梁,仿佛要透过这间小小的学堂,去追寻那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缕光。
就连坐在最后的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也在沉思问题的答案。
片刻的沉寂后,一个清亮而略带傲气的少年音第一个响起。
越王李泰站起身来,他身形微胖,但神采飞扬,眼中闪烁着学识带来的自信。
“苏先生,我认为,万物源于盘古大神!”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
“古籍有载,混沌之初,盘古生于其中,他力劈鸿蒙,开天辟地。其身死后,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肉为田土,发为星辰,皮毛为草木,世间万物,皆由盘古大神身躯所化。此乃先贤记载,是为正统!”
李泰说完,得意地环视一圈,这答案出自经典,简直无懈可击。
苏然面向李泰的方向,微微颔首,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
“李四郎所说的答案,是古人留下的神话传说,寄托了先民对世界诞生的瑰丽想象,很好”
他先是肯定,随即话锋一转。
“但你想过没有,这个神话故事是谁讲出来的呢?讲故事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有,在盘古大神醒来之前,那混沌又是什么呢?”
李泰一怔,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反驳。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古籍里只说到盘古,可盘古之前呢?
他带着一丝不甘坐了下去。
这时,一个温柔如流水的女声响起。
长乐公主李丽质款款起身,她容貌秀美,气质娴静。
苏然对这个女生印象很深,她说话总是斯斯文文,却又透着一股子不同寻常的聪慧。
“先生,我觉得万物也许不是一个具体的东西变的。”
苏然饶有兴致地侧了侧耳朵。
“万物或许源于道,《道德经》中记载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以学生认为万物源于道。”
她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学堂都安静下来。
这已经脱离了具象的物质,上升到了哲学的思辨。
苏然的赞赏之色更浓了。
“长乐同学的想法非常深刻,已经从是什么,开始思考为什么了。道,可以理解成一种规则,一种规律。但它看不见也摸不着,我们又怎么知道它是什么样子,怎么生出万物的呢?”
苏然的点评,如精准的手术刀。
既肯定了他们思想的闪光点,又毫不留情地切开了其中的逻辑缺憾,引导他们向更深处探索。
“我认为是水!”
年幼的晋王李治也鼓起勇气站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我听爷爷说过,很久很久以前,天地间全是洪水,是洪荒之水,后来水退了,才有了陆地和生命!”
“我认为是气!”
城阳公主李令仪紧随其后,声音清脆。
“天地未分之时,本就是一团混混沌沌的元气,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气机流转,化生万物!”
孩子们七嘴八舌,纷纷提出自己的猜想。
苏然耐心地一一倾听,并用最简单的比喻为他们点评。
“水很重要,但石头不是水变的;气也无处不在,但树木和气也不一样……”
他没有否定任何一个答案,而是引导他们发现自己答案里的缺口。
渐渐地,所有声音都停了,整个学堂只剩下孩子们轻轻的呼吸声。
苏然能感觉到,教室里所有人目光都汇聚到了一个方向。
坐在最前方的李承乾。
作为储君,他必须是所有兄弟姐妹的表率。
此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也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兴奋。
苏先生的课堂,总能逼着他把脑子里所有的知识都打碎,然后重新审视,筛选,组合。
在万众瞩目之下,李承乾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像李泰那样急于抛出定论,也没有像长乐那样引述玄妙的哲理。
他的目光穿过窗棂,望向远方的天空,沉声道。
“先生,我不知道答案。”
学堂内一片哗然。
太子竟然说不知道?
李承乾却没有理会,他依旧看着窗外,仿佛在与自己对话。
“大家说的神话、道、水和气,都像是我们人能想到,能看到的东西。可如果要找一个万物真正的源头,它应该是在所有这些东西之前就存在的。所以它或许不是一种物,而是一种理。”
“理?”
苏然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是的,一种道理,或者说一种规矩。”
李承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但逻辑却异常清晰。
“就像盖房子要先打地基,画画要先有纸一样。一定是先有了一个理,规定了世界该如何从无到有,万物才按照这个理,一步步变成今天的样子。只是这个理是什么,我不知道。”
他收回目光,转向苏然,眼神清澈而坚定。
话音落下,满堂寂静。
苏然内心感慨万千。
何等惊人的悟性。
虽然没有现代科学的任何基础,但这些孩子凭借着自身的聪慧与,已经触碰到了自然规律这一科学思想的边缘。
尤其是李大郎,他的回答几乎已经是在描述物理法则这个概念了。
“很好。”
苏然的声音里带着由衷的笑意。
“你们所有人的答案,都非常精彩。你们没有被固有的知识束缚,而是在用自己的头脑去思考这个终极的问题,这,就是学习的真谛。”
他顿了顿,整个人的气场为之一变,从温和的引导者,变成了一个即将揭示惊天秘密的先知。
“现在,我来告诉你们一个我所知道的,关于世界起源的假说。”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语气说道。
“在极其遥远的过去,比任何神话记载的时代都要久远,我们如今所在的整个宇宙,包括日月星辰,山川万物,甚至时间与空间本身,都曾被压缩在一个温度极高、密度极大的点里,那个点,我们称之为奇点。
“在一场大爆炸之后,难以计数的物质被抛洒向急速膨胀的空间,它们在引力的作用下汇聚、碰撞、融合,历经亿万年,最终形成了璀璨的星辰,以及我们生活的地球。”
苏然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在小小的书房内炸响。
奇点、引力、大爆炸、急速膨胀的空间……
这些匪夷所思的词汇,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都太过陌生。
它们又像一把把重锤,敲击在书房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盘古开天辟地的神话虽然壮丽,但终究是故事。
而苏先生口中的世界,虽然冰冷陌生,却带着一种残酷而真实的力量,让人无从辩驳,却又难以置信。
整个书房鸦雀无声,只剩下孩子们粗重的呼吸声。
孩子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好奇,变成了茫然,再到此刻的震撼。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幅宏大到无法想象的画卷,而自己,不过是画卷上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就连后排的李世民,也感到了一丝寒意。
如果世界的起源并非神授,那他李家的江山,所谓的天命所归,其根基又在何处?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先生……”
良久,还是长乐公主李丽质用她那柔和却坚韧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她的小脸有些苍白,但眼中闪烁着探寻的光芒。
“照您所说,我们脚下的大地,天上的星辰,都是由那些爆炸后的物质汇聚而成,那我们人呢?”
这个问题,将所有人的思绪从浩瀚的宇宙拉回到了切身的现实。
“问得好。”
苏然赞许地点点头,他似乎早已料到此问。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讲的。”
“在地球这颗由尘埃凝聚成的星球上,经过漫长的冷却,出现了海洋,而最初的生命,就诞生在海洋之中。”
“它们非常非常微小,肉眼完全看不见,又经过了无数岁月,这些微小的生命慢慢变得复杂,从海洋走向陆地,演变成了各种各样的飞鸟走兽,花草树木。”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学生们消化的时间,然后抛出了一个更加颠覆性的观点。
“而我们人类的远祖,并非生来就是如今的模样。在比夏商周更要遥远的远古时代,我们的祖先,是一种生活在丛林里,与猿猴非常相似的生灵,我们称之为,猿人。”
“什么?!”
这次,连李承乾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越王李泰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了起来,他那张聪慧而骄傲的脸庞因激动而涨得通红。
“先生此言,恕学生万难苟同,我等乃万物之灵长,生而知礼义,懂廉耻,岂能与那林中不知礼数的猿猴为伍?此乃对圣人先贤的侮辱,更是对我人类自身的贬低!”
“对啊!我们怎么可能是猴子变的!”
“我不信!猴子那么蠢!”
孩子们的激烈反应如潮水般涌来。
这个观点,比大爆炸更直接地冲击了他们作为人的根本骄傲与尊严。
苏然却异常平静,他没有斥责,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喧哗。
直到声音渐息,他才缓缓开口道。
“我理解你们的惊愕。但请记住,从猿人到我们今天的样子,中间经历的时光,比有文字记载的全部历史加起来,还要长千倍,万倍。”
“在这段漫长得无法想象的岁月中,几个关键的改变,让人类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