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离昭看着赵彦挺枪带训的模样,枪尖划破空气的锐响混着兵士们的喝喊,倒有了几分主力营的样子。
不过,也有不少士兵们一时间有些跟不上训练进度。
抬眼看去,有的小兵握枪姿势僵硬,有的小兵扎马步没片刻腿就打晃,距离卫离昭的标准还差很大一截。
卫离昭也没多言,只对身后人道:“规矩还得慢慢来。走,再去辎重营看看。”
韩秋也郑重点了点头。
几人刚到辎重营的粮囤旁,就见李响正站在晒谷场中央,似乎正在指挥士兵把受潮的粮袋摊开。
那些粮袋边缘泛着霉点,有的甚至能看见结块的霉粒。
卫离昭走上前,看了看地上黏着霉斑的谷子,对李响道:“这些发霉的粮粒得逐个挑出来扔了,不然一颗坏谷能染坏整袋粮,到时候吃坏了弟兄们的肚子,可不是小事。”
李响眼角偷偷瞥了眼卫离昭身后的李良,见叔父没吭声,顿时鼓起勇气反驳:“督军有所不知,军中粮食本就紧张,这点霉斑晒晒就能散,扔了多可惜?弟兄们粗茶淡饭惯了,不像卫督军生的娇嫩,不碍事的!”
韩秋道:“李校尉,注意你的言辞!”
卫离昭闻言也不生气,只是看向李响道:“既然李校尉觉得不碍事,那这两袋就交由你和辎重营的弟兄们,今日晚饭你们就用它们煮粥如何?也让弟兄们尝尝不碍事的粮食。”
李响脸上的底气瞬间泄了,嘴唇动了动,只能应声说好。
卫离昭继续道:“午间我查营时留意到,各营搬迁后,东北方靠溪河的地方还留着大片空地。这几日你安排些营里士兵去翻土。现下是九月,正好种些冬小麦,再辟出几分地种白菜、萝卜,冬日就能收获。到时候给各营弟兄们加些菜,总比现在强。”
这话刚落,李响又来了精神,脖子一梗道:“督军!这可不行!东郊大营跟您那西北军不一样,咱们离皇城近,粮食向来是朝廷专供,哪用得着自己种地?传出去人家还得笑话,说咱们东郊大营连粮都供不上!再说了,士兵们是来当兵打仗的,不是来当农夫的!”
卫离昭脚步顿住,转头看向李响,眼神冷了几分:“我倒不知,士兵与士兵之间还分三六九等?我西北军的弟兄,上了战场能挥刀杀敌,下了战场能扛锄种地,保家卫国、饱腹安营,哪样都没耽误,也没见有人笑话。”
韩秋道:“督军此法确实有用,末将在南阳军时,军中也会开田种地,弟兄们都能吃饱饭,军中无人不称好。”
卫离昭点点头,继续道:“李校尉方才既然说粮食紧张,现在有法子既能让弟兄们吃饱,又能为朝廷分忧,你不想着解决问题,反倒对本督军的话句句反驳,是要成心与本督军作对,还是要与弟兄们的肚子作对?”
赵二铁在一旁道:“按军中规矩,不遵将令、故意推诿者,可按军法处置,李校尉是想试试俺背上这军棍的滋味?”
李良闻言忙向李响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起争执。
李响这下脸色彻底白了,头也垂了下去。
一旁的副校尉孙谦见气氛僵住,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督军说的是!末将这就跟李校尉计划开田的事。”
说着又转头指向旁边两个发愣的士兵道:“你们俩,先把这些坏粮粒全挑出来,挑完送到主帐让督军查验,不许漏掉一颗!”
卫离昭看向孙谦,这孙谦倒是个心细认真的。李良、李响叔侄在辎重营、器械营经营多年,亏空的事怕是上下串通好了,现在没抓到实据,贸然处置只会打草惊蛇。
李响在旁看着孙谦自作主张,气得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敢发作。
方才卫离昭的话已经把他吓住了,看着旁边赵二铁那凶悍的模样,再反驳怕是真要挨军棍。
“如此甚好。” 卫离昭点点头,转头对邹齐道:“开田、挑粮这事,你多留意着,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报。”
邹齐拱手应道:“属下领命。”
此时日头已西斜,天边晕开一层淡粉的霞光,营区里的炊烟渐渐升起。
卫离昭抬眼望了望天色,对身后众人道:“时辰不早了,剩下三营我们简略看过便回,不耽误弟兄们收营。”
几人绕着骑射、斥候、器械三营的营区外围走了一圈,只远远看了眼各营收整训练器械的模样。
王猛和徐虎见到卫离昭过来,还上前几步禀报了今日的训练成果,卫离昭看着他们认真点了点头。
不多时,营区里响起收训鼓,兵士们扛着枪、挎着箭囊,三三两两地往各自营帐走,偶尔有低声交谈今日训练的话语,渐渐融进暮色里。
卫离昭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一旁的韩秋和李良。
卫离昭先对韩秋道:“今日步兵营的情形你也瞧着了,赵彦刚把心气提起来,你多盯着些。若是他再敢懈怠,或是士兵练得敷衍,不用等我问,直接来报。”
韩秋连忙拱手应下:“末将记着了,定不辜负督军托付。”
接着,卫离昭的目光转向李良道:“器械营由你亲自管着,军中器械是弟兄们的保命家伙,绝容不得半点含糊。你是将领,得先以身作则,别让底下人跟着散漫,坏了规矩。若是知错仍再错,本督军这里可不是好糊弄的。”
李良心里不服气,却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
卫离昭没再多言,只对邹齐和赵二铁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府,明早再过来。”
三人策马出了东郊大营时,夜色已漫过营区,晚风卷着草木的气息掠过,倒让这身后的夜多了几分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