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没亮,卫离昭已揣着昨夜拟好的整改条陈与记满待办差事的手札,带着邹齐、赵二铁和徐虎策马赶往东郊大营。
路过璟王府时,只轻轻瞥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快马奔过晨雾笼罩的街巷,不过半个时辰,就远远望见了大营辕门。
辕门外,韩秋已带着各营校尉等候,因担心再现昨日被罚站高台之事,李良虽不情不愿但也跟在一旁。
卫离昭勒住马缰,嘴角勾了勾,利落翻身下马。
晨雾尚未散尽,卫离昭抬手理了理衣襟,带着身后人马朝着主帐走去,赤红发带在晨光中微微扬起。
东郊大营的改变,从这个清晨,才算真正开始。
主帐中,卫离昭身着戎装,邹齐、赵二铁、徐虎在后。
卫离昭手中展开一卷标注详尽的营区图,目光扫过帐内众人。
韩秋、李良以及四位校尉分列两侧,四位校尉分别为步兵营赵彦、骑射营谢叙青、斥候营王猛、辎重营李响。
器械营由李良直管,未设校尉。
辎重营李响则是李良亲侄,此刻正站在李良身后,满脸都是不耐烦。
卫离昭道:“诸位,今日召你们来,是要重新规划各营布局。”
除了都尉韩秋外,其他人闻言都面带震惊之色。
卫离昭指尖先点向图上北侧的两处标记,认真道:“首先是辎重营与器械营,这两营职能不同,先前却是一同挤在一处,昨日我闻着那粮草都沾上了铁器锈味,弩箭箱被粮袋撞得掉了漆,这实在是不妥。”
卫离昭又看向李响:“辎重营掌管粮草、被褥、锅灶等物资,但位置挨近河岸,潮气重,昨日我见有的粮袋边角发了霉,被褥摸起来都黏手。
这次辎重营往南挪五十丈,到主路东侧,一来让粮草远离潮气,二来往后给各营分粮时候,推板车走主路,比现在扛着粮袋跑半里地省力得多。”
李响正在思考,李良先开了口,挑衅道:“那器械营呢?总不能也往南挪,跟辎重营挤主路?”
卫离昭转向他,语气多了几分严肃:“至于器械营,你们掌管着弩箭、投石机、盔甲这些铁器,既怕潮又怕磕。先前跟辎重营挤在一块,磕坏了不少箭簇。
这次把你们往西边挪,靠山石地,地势高燥,还能搭个防雨棚,正好存器械。”
李良闻言猛地站直身子:“往西挪?督军此言也太儿戏,那边离校场远,骑射营、步兵营派人来领器械,岂不是多跑了许多冤枉路?”
卫离昭抬眼看了看李良道:“骑射营每日要到校场操练,他们离得近才重要,领器械,最多一月一次,甚至半年领一回。”
继而又看向谢叙青:“说到骑射营,你们先前离校场太远,牵马过去要两刻钟,浪费太多时辰。这次挪到校场旁,马厩就建在校场边,你们牵马出门就能操练,省下来的时间,正好加练半个时辰骑射。”
谢叙青此刻终于认真看了一眼卫离昭,发现这个督军看着长得眉清目秀的,没想到在各营布置方面倒是像个军里有丰富经验的老手,目光里不由多了几分认同。
卫离昭又转向王猛:“斥候营移去北坡。那儿地势高,能盯紧营外三条小路,你们侦查回来不用绕营门,直接从坡下的小路回营。
坡下还有条溪流,你派两个弟兄去探探水质,若是干净,往后侦查回来渴了,就近就能取水,不用再跑回营里找水喝。”
王猛闻言,小声跟谢叙青道:“谢兄,这突然挪地方,兄弟们怕是要适应一阵啊……”
韩秋这时站出来,目光坚定道:“卫督军这些安排确实十分合理。各位校尉,适应也是军中操练的一部分。真要到了战场上,哪有时间给大家伙慢慢适应?这次搬迁,正好可以练练弟兄们的快速安营能力。对了,你们要是有异议可以大声说出来,卫督军是个明理的,大家都是军营里的人,不必藏着掖着。”
王猛听了,见谢叙青也未有异议,于是缓缓点了点头,虽还有顾虑,却也没再反驳。
最后,卫离昭看向赵彦:“步兵营挪到南端空地。你们人多,练队列、耍长枪这都需要大地方,南边空地够宽,比你们现在挤在东侧的窄地舒展得多,省得练长枪时,戳到旁边弟兄的脚。”
赵彦心里一动。
原本赵彦以为卫离昭会在今日揪着昨日赌钱的事刁难于他,没想到在布局时竟还为步兵营考虑,将那块自己早就盯着的空地给了他们。
可赵彦心里不服气的劲儿还没过去,只是不情不愿地拱了拱手。
帐内气氛刚缓,李良又跳了出来道:“先前的布局用了几年都没事,你一来就大改,这得耽误多少训练时间?”
卫离昭道:“若行动力够强,半日就能搬完,怎么会耽误训练?再说,快速整顿军务本身就是操练。战场上瞬息万变,敌人不会等你慢慢布置,能越快调整,越能占先机。”
身后的邹齐和赵二铁以及徐虎这时也齐齐看向李良,眸子里的厉色让李良一时无言。
卫离昭看了看身后徐虎,示意其向前,又对王猛道:“昨日跟你聊,知道你看过些兵书,但没上过战场。斥候营的本事,光靠书本不行,得练实战经验。
我这个弟兄叫徐虎,先前在西北跟着我,侦查、辨地形都是老手。这几日让他跟着你,你有不懂的就问,他也能教弟兄们些实战的法子。”
王猛脸色原本刚缓和了些许,此刻又沉了下来:“督军是觉得我教不好弟兄?还是觉得我们斥候营的本事拿不出手?”
韩秋刚想站出来打圆场,卫离昭眼神示意无碍。
卫离昭笑道:“王校尉的本事,没人不认可。徐虎的本事,你也不用急着信服,让他先跟着你两天,若是他没真能耐,我绝不勉强他留在斥候营。”
王猛盯着卫离昭看了片刻,见卫离昭眼神坦诚,心里的火气消了些,却还是说道:“好!我倒要看看,这西北来的弟兄,到底有什么真本事!”
卫离昭见没人再坚决反对,继续道:“既无异议,就按此安排。李响,你回辎重营,把搬迁用的木架、绳索等物清点好,让邹齐跟着你去,别出岔子。
半个时辰后,各营到主路西侧领物资,正午前必须搬完。没搬完的,啥时候搬完啥时候开饭。”
早上卫离昭已经向邹齐交代过,趁此次搬迁摸一摸辎重营的底数,邹齐立刻心领神会道:“属下领命!”
校尉们各怀心思地散去。
卫离昭沉思片刻,打算跟出去看看,韩秋追上卫离昭,有些为难道:“李良素来护短,器械营怕是不会老实搬啊。”
卫离昭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知道。放心,他要是敢拖后腿,你不用拦着,我自有办法治他。”
果然,半个时辰后,各营都已热火朝天地动了起来,唯独李良所在的器械营,士兵们还不急不慌。
李良叉着腰站在一旁,见卫离昭过来,故意阴阳怪气道:“卫大督军,我这器械营的东西都是铁器,沉得很,半天哪搬得完?万一磕坏了军械,谁来担责?”
卫离昭没跟他争辩,只喊了声:“二铁!”
身后的赵二铁立刻上前,背上的军棍在阳光下显眼极了:“哎哎哎!你们这是扛箱子还是散步呢?来,听我的,两个人一组,一人抬前头一人抬后头,脚步放快些!这箱子看着沉,其实找对法子就不费劲。”
说着还亲自示范,跟一个小兵一起扛着箱子走了两步,步伐又稳当又快。
器械营的士兵们看了都没了话说,只能加快速度。
李良站在一旁,气得脸都绿了,却没敢拦。
这赵二铁是按督军的吩咐做事,他要是拦着,就是抗命,军棍打下来也只能忍痛受着。
卫离昭满意地点点头,让赵二铁留在器械营,又叮嘱了几句,随后转身往北坡去。
韩秋一直跟在身后,投向卫离昭的目光中多了许多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