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横城老剧场的后台永远飘着两股味道：陈年木料的霉味，和演员们没卸干净的脂粉香。林羽对着斑驳的穿衣镜练哭戏，眼眶刚泛红，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镜中倒影 —— 自己的右手食指竟在慢慢扭曲，指节处钻出细小的黑发，像有生命的丝线缠在指骨上。
他猛地收回手，指尖的黑发又消失了，只剩指腹上磨出的茧子 —— 那是转行接发师后，天天握剪刀磨出来的。镜中映出他左脸的疤，从眉骨到颧骨，像条淡红色的虫，是三年前那场 “意外” 留下的印记。
三年前，林羽还是《牡丹亭》剧组里最不起眼的替身演员，替主演演 “柳梦梅掘墓” 那场戏。那天舞台灯光格外亮，他按导演要求甩动长发，突然听见台下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 他的发丝竟在空气中织出半透明的影子，细细密密的，正好是杜丽娘的轮廓，裙摆还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
“停！” 制片人突然喊停，脸色难看，“林羽，你这头发怎么回事？太妖异了，观众会害怕的。”
林羽愣住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头皮发麻，像有东西在里面跳。后来他才知道，那是 “头发表演”—— 他的头发能感知情绪，还能把情绪织成影像。可制片人没给解释的机会，转头就换了流量小生，把他的戏份全删了，连句道歉都没有。
“你这头发太邪门，不适合演艺圈。” 制片人最后甩下这句话，像扔了块冰在他心上。
从那以后，林羽就转行开了 “幻丝阁”。接发台后的墙上挂着一排铜铃，每个铜铃下都系着一缕头发，有的黑，有的黄，有的还带着点卷。这些头发都是客人留下的，林羽能通过它们读懂情绪：卷头发的客人刚和男友分手，直头发的学生在担心考试，断了分叉的白领天天加班到凌晨。
他的天赋是在孤儿院发现的。那年他八岁，在院子里捡到只受伤的麻雀，翅膀流着血，连飞都飞不起来。林羽没找到棉花，就把自己的头发剪下来，一点点织成小巢，把麻雀放进去。第二天，陈伯 —— 孤儿院的院长，突然蹲在他身边，指着他的后颈说：“羽娃，你这胎记不一般啊。”
林羽摸向后颈，那里有块指甲大的淡紫色胎记，像片小小的羽毛。“陈伯，怎么了？”
“你用头发做巢的时候，我看见你胎记在亮。” 陈伯的眼睛很亮，像藏着星星，“你的头发能装情绪，胎记能读情绪，是块当‘发语者’的料。”
那时候林羽不懂什么是 “发语者”，只知道后来麻雀好了，飞走前绕着他转了三圈，还掉了根羽毛在他手心里。现在想起来，那大概是他第一次用头发传递善意，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叮铃 ——” 幻丝阁的门帘被风吹得响，打断了林羽的回忆。
门口站着个穿黑风衣的女人，衣领竖得老高，遮住半张脸，只剩双眼睛露在外面，冷得像雨。她递过来一张纸，说：“接 66 厘米大波浪，午夜前做完。”
林羽接过纸，指尖突然传来刺痛 —— 这纸不是普通的纸，摸起来像皮肤，还带着点温度。“您这头发……” 他刚想问，女人已经转身，风衣下摆扫过门槛，没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