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进门是客,何况这难缠老太太还是本家的长辈,村长忙站起身,开口叫人。
“大婶子来了,快进来。”
喊完人,便见姜银朵随着杨老太的脚跟,也走了进来。
他一愣,忙又唤人:“二婶子也来了,快请进。”
他这个二婶子平日里鲜少出来串门,一年到头登他家门的次数那是屈指可数。
今日里这两人一起上门,难不成是因同村里人接水起了纷争?故大婶子帮着撑腰、来让他这个村长出面评理来了。
不怪村长这么想,实在是他这两天处理好几桩村里人因接水打水起争执的事了。
不是东家插队打井水,就是西家比人家多拿桶接泉水。
偏偏这些个破事还不能置之不理,不然显得他这个村长无能,连这么小的事都调停不了。
村长拍拍手,无奈道:“走吧,是去老井边,还是去后山根那边。”
杨老太眉头一拧:“去井边山根干啥,我说驾车,你可是咱们老顾家的话事人,是咱们老顾家的主心骨,现在咱们顾家的闺女被欺辱了,你说咋办吧。”
听到这不清不楚的话,村长一头雾水,便把眼睛看向姜银朵,在看到姜银朵要哭不哭的模样时,瞬间福至心灵。
这说的是二婶子家的如意,被婆家欺辱了?
在接触到村长的眼神后,姜银朵略组织了一下语言,苦着脸,把顾如意被休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个不得好死的,咱们如意一个黄花大闺女,到他们李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个死了都得下油锅的,说休就把如意给休了,还有没有良心,有没有天理!”
问候完李家的祖宗十八代,杨老太盯着村长,道:“驾车,咋说如意都叫你一声大哥,这事儿,你不能不管。”
杨老太的这番咒骂,听得姜银朵心里暖烘烘的。
默默在心里给老太太点了个赞后,她努力维持着原主不担事的人设,坐在一旁,眼含祈求看着村长。
村长一张老脸黑沉沉十分的难看。
顾如意虽和他的血脉远了些,到底是一个根子上发出来的枝条,是他未出五服的堂妹。
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无过错被休,他焉能不怒。
“二婶子放心,我这就招呼村里的汉子,咱们这就去靠山村,他李家既多嫌如意,俩人和离就是,如今不明不白弄张休书,这是恶心谁呢。”
说罢,就喊儿子顾三斗去村里张罗人手。
话音才落,便想起家里人要么去了地里薅草,要么被他打发去井边、山根处瞅着两处水源,看着村里人莫要因取水吵嘴干仗。
他一拍脑门,就要出门吆喝人:“两位婶子且坐会儿,我这就去吆喝咱村里的壮劳力。”
听村长说和离,这两个字算是说到了姜银朵的心坎上。
休书,不管搁哪朝哪代,对于女子而言,都是莫大的耻辱。
若是落在一些奉礼如命的人家,更甚至还会连累同族女子的婚嫁。
李家的这封休书,不管出于啥用心,都是要把顾如意乃至整个顾家的脸面搁在地上踩踏,是冲着毁了顾如意来的。
试问,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女子,若娘家再不体谅跟着嫌弃,她还能有啥活路。
见村长要出门组织人手去李家,姜银朵忙叫住他。
给顾如意讨公道固然重要,把因旱灾需要逃荒的事透露给村长,同样重要。
她做出一副焦虑之色,快速道:“如意被李家休弃这事,早几天前,你二叔就在梦里反复同我说了,还说要是咱们去靠山村,一定要带上家伙事,省得……”
“啥,称心他娘,你方才说你梦里的几桩事都应验了,说的就是如意被休这事。”杨老太出声打断,一脸震惊。
姜银朵:“……”
合着你老人家才想起这茬啊,她方才到底铺垫了个啥。
姜银朵面上忧虑更重,沉默点头。
听到还有这茬,村长眼里满是诧异:“二婶子,你是说,早几天前,你就梦到二叔告诉你,如意会被李家休弃?”
忽然,他想到什么,声音猛地拔高:“方才大婶子说二婶你梦见的几桩事都应验了,那别的事是啥?”
村长莫名有些紧张,眼睛死死盯着姜银朵。
姜银朵不避不闪,默了好一会儿,就在村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方才道:“还梦到黄家的大头宝抢周小磊的窝头吃,被周大磊压着揍了一顿……
还有陈婆子去山根那边接水,比刘婆子多拿一个桶,刘婆子不乐意,俩人对骂掐架,还是村长你去面调停的……
还有王婆子的大孙子病了,她上门把隔壁花家的锅给砸了,说花家的小姑娘命里带衰,要不是吃了小姑娘给的一块饼,她孙子也不会害病。”
村长越听,眼睛瞪的越大。
这三桩事里,黄周两家因孩子起争执,是前儿的事,王婆子去花家上门撒泼闹事,就在昨儿。
陈婆子和刘婆子因为取水干仗,是一个多时辰前还新鲜热乎的事。
这三件事件件都是他出面调停的。
他眼中精光微闪,慎重道:“二婶子,不是我不信你,这三桩事确实都是真的,但在村里也算不上新鲜,你就是拽着三岁的奶娃娃问,他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他们村满打满算才四十来户人家,有个屁大点的事,都能传得人尽皆知。
二婶子知道这事儿,并不稀奇。
除非,除非他这个二婶子能说出一件,一件现在还没发生,未来必定会发生的事儿。
见妯娌的话被质疑,杨老太当即就有些不快。
不过,她也知道村长说得在理,正想着咋样把这事给圆过去,好不伤了妯娌的面儿
就听姜银朵缓慢且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明日辰时末,村里的老井就会被打空,王婆子会提议杀鸡杀鸭祭祀井龙王……
各家杀鸡杀鸭祭祀过龙王爷后,周大勇会自告奋勇去淘井底,井底的淤泥被掏出来,老井重又开始冒水……
这次淘井底,让老井又坚持了九日,等到第十天,老井又再次干底……
还是王婆子,她大孙子病得越发厉害,于是,她议再次祭祀井龙王……”
说到这,她顿了一顿,似是不忍:“只是这次,不再是杀鸡鸭上供祭祀,而是、用人祭,她挑选的人祭对象,正是花家那小姑娘。”
听到人祭,不止是村长,就连杨老太都是瞳孔一缩。
人祭!
他们这地界非是穷山恶水,人祭他们只在说书先生的嘴里听到过,现实中,那是闻所未闻。
村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是和杨老太如出一辙的愤慨。
“二婶子,村里有人赞成这人祭吗。”村长问得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