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将先前发生的事一一道来,牛爱花抹着泪感叹,
“大山,咱俩盼了那么多年,如今老天不仅给咱送了闺女来,还救你一命。”
“你可别在人前提起什么神仙,别给咱闺女招了祸害。”
县城和公社一直在打击封建迷信,这些年大队里不知训了多少话,闺女的身世,是万万不能被旁人知道的。
陆大山自然满口应下,看女孩的目光满是疼爱。
两人商量着闺女落户的事,待天边泛起鱼肚白,牛爱花招呼丈夫去煮姜汤,自己则去将老三的房间收拾出来往后给闺女住。
乒乒乓乓一顿声音总算将熟睡的陆家人都吵醒,率先起床的是老大两口子,大儿媳乔凤英急得连头发都没梳齐整,匆匆跑到房门口,喘气道,
“对不起妈,我起晚了。”
牛爱花手里动作未停,
“你没起晚,洗洗去厨房做早饭吧。”
等老大媳妇走后,牛爱花想了想,扯着嗓子大喊,
“老二,老二,还不赶紧起来,一家子懒货,还要老娘把饭喂到你们嘴里不成!”
刚睁眼的老二夫妻听到母亲的叫骂加快了动作,老二媳妇陈盼弟狠狠拧了把男人的胳膊,
“妈也真是的,这才几点就开始嚷嚷,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大嫂也是,起那么早干啥,故意想衬得我懒是吧。”
老二陆峥实忍着痛哄媳妇,又被陈盼弟撵出了房间。
他搓了搓被媳妇拧得发红的胳膊,顶着鸡窝头朝老娘抱怨,
“妈,你今天起这么早作甚。”
牛爱花掸着灰尘,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一个个睡得跟死猪样,昨晚上那么大的雷,也没见你们出来瞧瞧,我和你爸被雷劈死都没人收尸!”
“老娘养你们兄弟几个有啥用,还不如养条狗,给口饭吃还能朝老娘叫唤两声。”
陆老二挠挠脑袋,昨晚打雷下雨了?他怎么啥都没听见。
就在这时,突兀的童声响起,是老四陆峥跃,
“哇,仙女,妈,我瞧见仙女了!”
一大家子人齐齐看去,就见少女穿着藏蓝色棉布衣,扶着门框,赤着脚从老两口屋里出来。
她似才从睡梦中惊醒,水雾般的眼眸里盛满了恐慌,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随着她缓步灵动飘散着。
见到院子里这么多人,女孩微微一愣,不敢再有所动作,不浓不淡的柳叶眉轻轻蹙起,红润莹亮的唇下意识紧抿。
待看到牛爱花,女孩不安的神情瞬间被惊喜所替代,清脆地唤了声,
“妈~”
“哎!”
陆老二就这么眼睁睁瞧着他那大队第一泼妇的娘脸上瞬间挂起了从未见过的温和笑容。
牛爱花几乎是小跑着上前,拉过女孩的手,低头看她圆润的脚趾踩在地上,心疼地皱起脸,
“闺女啊,咋不穿鞋,昨晚上才下雨,可别冻感冒了。”
女孩神情懵懂,“什么是鞋?”
牛爱花飞快瞥了眼院子里的人,拉着女孩进屋,语气别提有多温柔,
“走,妈教你。”
母女俩就这么回了房间,留下院子里快要石化的一众人。
陈盼弟率先反应过来,扯着自家男人问,
“刚刚那女孩是谁?为什么叫妈?她身上穿的是咱妈压箱底的衣服吧?”
那衣服是老三当兵第一次回来给置办的,婆婆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如今却穿在了个陌生女孩身上。
陆老二也是一头雾水,真没想到他妈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那他们兄弟平时挨的骂算什么!
院子里乱成一锅粥,屋里牛爱花正拉着女孩仔细打量,
“闺女啊,你人没事了吧?”
女孩抿唇浅笑,
“我没事,只是灵力没了,灵露的效果也减弱了。”
牛爱花猜想闺女口中的灵露定是昨晚的眼泪,都是为了救大山,她得好好给闺女补补。
“闺女你叫啥名儿啊?今年多大了?”
女孩眨眨眼,
“我叫桃夭夭,老桃树奶奶说按照你们凡人的年纪,我应该十八了。”
牛爱花一惊,
“夭夭啊,绝对不能在人前说上边的事,往后你就是个凡人,是我牛爱花的闺女,记住了吗?”
桃夭夭似懂非懂,不过老桃树奶奶说她刚化形,要先在凡间历练几世,已经给她找好了家。
既然妈妈不许说,那她记住就是。
见她乖乖点头,牛爱花欣慰一笑,从衣柜里拿出一双干净棉鞋,
“试试看合不合脚,赶明儿妈去供销社买布回来再给你做新的。”
桃夭夭仔细打量了番,学着牛爱花的动作将鞋穿上,试探性在地上踩了踩,只觉脚上传来一阵包裹感。
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精致的柳叶眉无形蹙起,
“人为什么要穿鞋呢?”
泥土多好啊,踩在上面可舒服了。
牛爱花瞧她小孩子模样,眼角笑出了细纹,
“咱们夭夭的脚漂亮,可不能沾上脏东西,穿鞋也能保护脚不被石子划伤。”
桃夭夭想,她现在是人,既然人都要穿鞋,那她就穿吧。
刚穿好鞋,屋外传来陈盼弟尖锐的声音,
“哟,马三婶,这大清早来打秋风呢。”
马三婶翻了个白眼,狠狠呸了声,
“老娘缺你那几个窝头不成。”
“把你婆婆叫出来,老娘倒要问问,她凭什么不让陆木匠接我家的活,我儿子还等着家具娶媳妇呢。”
陈盼弟嗤笑,“你脑子被驴踢了吧,忘了怎么编排我大嫂的了?”
马三婶不以为然,“那咋了,乔凤英不能生是事实,她嫁到你们老陆家也有些年头了吧,肚子一直没个响,就是个不下蛋母鸡!”
话落的瞬间,带着鸡屎的扫把从天而降,直直扇在马三婶那张老脸上。
牛爱花不知何时已经拉着桃夭夭出来,高举着扫把,目眦欲裂,打得马三婶四处逃窜,
“老娘打死你个满嘴喷粪的,大清早吃了屎出来找不痛快是吧,老娘成全你。”
“还想让我男人给你做家具,没脸没皮的东西,草席一卷住茅坑里去吧。”
小院门口牛爱花战斗力超强,院子里,刚从厨房出来的乔凤英见状着急忙慌想要上前拉架却被陈盼弟扯住,
“咋地,妈给你出气呢,你还要去帮马三婶?”
乔凤英面色焦急,“爸说妈昨天一晚上没睡,又淋了雨,可不能再为了我打架,别伤了身子。”
她扯着嗓子喊自家男人,陆家兄弟俩费了好大劲才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牛爱花叉腰杵着扫把,一副胜利者姿态,只头发稍稍有些乱。
再看马三婶,脸上身上到处都是鸡屎,被分开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嚎起来。
陆家众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整个大队里,牛爱花打架吵架从来就没输过。
刚干完仗的牛爱花似这才想起自己在闺女面前暴露了彪悍的本性,扭头一看,桃夭夭正站在院墙旁,俏丽的脸上满是看热闹的喜悦,一双眼亮晶晶的。
见她看过来,桃夭夭兴奋地喊,
“妈,你真厉害!”
众人:“……”
牛爱花:“……”
完了,她是不是教坏闺女了。
桃夭夭这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大家这才想起家里多了个天仙似的女孩。
痛哭不止的马三婶也看了过来,抹了把鼻涕眼泪,狐疑道,
“你家啥时候多了个闺女?”
她审视的眼神打量着桃夭夭,被女孩迭丽容颜惊了下,语气酸溜溜,
“长得妖里妖气的……”
话还没说完,鸡屎扫把再次劈头盖脸砸下,牛爱花明显比刚才更气愤了,
“老娘打死你个屎壳郎。”
马三婶一激灵爬起,四处躲闪,
“还不让人说了,谁知道你从哪里拐来的!”
牛爱花将鸡屎扫把挥出残影,
“马大嘴,我老三可是军人,你这是在污蔑军属,我要告到公社抓你去劳改!”
马三婶一听劳改顿时怂了,死鸭子嘴硬道,
“那你说她为啥叫你妈,就你这老脸能生出这么水灵的闺女?”
牛爱花一听这人夸自家闺女水灵,扫把也不挥了,表情赤裸裸的骄傲,
“算你这眼还没瞎,这是我娘家亲戚的侄女,来和我家老三相看的,往后就是我老陆家的人了。”
“我可警告你,要是让我听到你说我闺女半点不好,老娘把你屎打出来。”
马三婶见状妖也不作了,拔腿就跑,她要赶紧传播出去,陆家老三要说媳妇,这可是个重磅消息。
身后陆家人也被这一消息炸得回不过神来,陆老二挠着脑袋问,
“妈,你哪个娘家亲戚,咋一夜之间将人送来的?”
牛爱花伸手就是一巴掌,
“你姥姥的表哥的闺女的叔叔的侄女,行了吧,死一边去。”
“我可告诉你们,往后夭夭就是我和你们爸的亲闺女,要是谁敢欺负她,老娘扒了你们的皮!”
陆家众人皆头皮一紧,陆老四最机灵,狗腿地上前看着桃夭夭,
“三嫂,往后我保护你。”
桃夭夭不解,“我叫夭夭呀,你为什么喊我三嫂?”
牛爱花轻声细语地问,
“夭夭呀,你愿不愿意做妈的儿媳,老三常年不在家,结婚后你就住家里,妈照顾你。”
桃夭夭眨眨眼,
“什么是结婚?”
“是像妈和爸一样吗?”
牛爱花欣慰点头,刚想夸闺女真聪明,就见桃夭夭眼神一亮,语气雀跃,
“那我要结婚!”
牛爱花嘴角咧到了耳后根,刚从厨房出来的陆大山也止不住地乐呵。
他老陆家莫不是祖坟冒青烟了,能娶个仙女儿媳妇。
再就听牛爱花扬着大嗓门喊道,
“老二,快,快去县城给老三发电报,让他赶紧回来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