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和丈夫因为一条人命斗得不可开交,不仅纯恨还是纯死夫妻。
他在我饭里下毒要我命,我剪坏他刹车要他死。
几乎疯狂折磨到彼此身心俱疲后,我们宣布和解离婚,一别两宽。
再遇,是他领着未婚妻来给我送结婚请柬。
“我要你亲眼看着我,儿孙满堂。”
看到他未婚妻的手上还戴着我妈的遗物,我就知道他还在恨我。
我攥紧癌症晚期的报告单,盛装出席他的婚礼。
看着温柔宣誓的前夫,我掀开裙摆,露出身上的炸药包。
“陆延礼,要么等我死了给我扶棺,要么现在就和我做一对亡命夫妻。”
1
父母跳楼前,给我留了套老破小。
这里荒得连老鼠都不光顾,却偏偏来了两位穿名牌的贵人。
女孩捏着鼻子走进屋,“我和阿礼要结婚啦。”
“作为他已经和解的前妻,他特别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我擦家具的手一顿,抬眼望去,是苏娇娇。
离婚前,陆延礼就在外面养着的金丝雀。
她居高临下打量着我,连递出的请帖都是用手指夹着的。
上面贴着两人的照片,陆延礼眉目清隽,眸光凌厉。
可我知道他的额头上有道疤痕。
父母跳楼那天我拿酒瓶砸的。
我猛地攥紧抹布,被他踩断的小拇指死物般毫无知觉。
偏头咳嗽了声:“恭喜。”
苏娇娇晃了晃烫金的请帖:“你不来吗?”
我垂下眼眸,继续手里的动作:“包不起份子钱。”
上面婚庆公司的名字很亮眼。
是当年我们结婚时的那家。
苏娇娇注意到我的失神,洋洋得意:“阿礼特地定的,他很喜欢这家的风格。”
站在苏娇娇旁边的男人突然出声。
“既然她不肯来,那拉倒呗。”
我看了男人一眼,原来是前夫的好兄弟萧寒。
苏娇娇却不依不饶:“你不愿意来,是还放不下阿礼吗?”
我仰起笑:“是啊。”
萧寒的怒意来得比苏娇娇更急。
他一脚踹在我瘦削的肩膀上:“林七,你恶心谁呢?”
“当年你差点害死了阿礼,你配说放不下他吗?”
“你这辈子都欠他!”
我跌倒在地,疼痛侵骨。
作为见证陆延礼蓄意接近我,利用我的爱,报复我家至破产的目击者,萧寒是怎么说出我欠陆延礼这种话来的?
但我懒得辩解了。
毕竟一个将死之人,哪儿有心思计较这么多。
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是啊,我不配,所以你们可以走了么?”
苏娇娇却突然拿出了陆延礼给她的定情信物。
一只水头极好的手镯,可那是我母亲的遗物!
她套在手上,做作打量:“你觉得这好看么?”
我呼吸急促,撑着口气上前去抢:“还给我!”
病体笨拙,苏娇娇一躲,我整个人都失控地向门口扑去。
却恰好摔在一双锃亮的皮鞋边。
“林七,又想杀我?”
我费力忍疼睁开眼,恰好对上陆延礼淡漠嘲讽的眼睛。
2
疼痛蔓延,我只能仰面朝他呸了声,“一年不见,你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陆延礼扫过破败的屋,低笑出声。
他伸手一把拎起我,“你倒是轻了不少,怎么,这一年林小姐就蜗居在这个破房子里吗?”
甩开陆延礼的手,我撑在鞋柜上咽下喉间血沫,“这不拜你所赐么。”
当年,我不顾父母反对,硬是嫁给了一穷二白的陆延礼。
将他带进公司,给他做项目,我自认为是面面俱到。
可我不知,暗地里的陆延礼,进入公司后不断在项目上动手脚,搅黄数个订单,造成巨大亏空。
等我反应过来时,公司已经宣布破产。
一夜之间,我从不愁吃穿的千金小姐成了落魄的街边乞丐。
父母跳楼自尽,独剩我孤苦于世。
此般惨状,只换来陆延礼的一句:“这都是你们活该,欠我的一条命。”
他刻薄的嘴脸一如当年,“活该。”
不等我反击,苏娇娇先一步出声:“阿礼!”
“我们是来邀请林小姐的,别这样。”
陆延礼看了过来,我挑衅回望。
视线交汇,滋生火花。
他盯着我的脸,将小跑到身边的苏娇娇搂入怀中,“都听你的。”
苏娇娇窝在他怀里:“刚刚......林小姐说还没放下你。”
“我想,让她亲眼看着你幸福,兴许她就能找别人了。”
陆延礼轻嗤:“别了吧,别人可看不上她。”
但轻扬的嘴角说明他此时心情极好。
看来他是真爱这金丝雀。
可我见不得他这么幸福,故意道:“当初的你,不就看上了么。”
我太了解怎么恶心他了。
当年他为了报复我家,忍辱负重追求我,和我睡觉,照顾我。
这段虚伪爱情,是他此生的污点。
果不其然,陆延礼皱起了眉。
我心满意足,颤抖着手指向苏娇娇手上的镯子:“把我妈的东西还给我!”
陆延礼打掉我的手,“给不了。”
苏娇娇委屈地摘镯子:“阿礼,只要能让林小姐出席婚礼,这镯子我不要了!”
他按住她的手:“没事,戴着,这就是你的。”
苏娇娇满眼幸福,郑重点头。
我忍不了了。
嘲讽道:“拿死人的东西定情,苏娇娇,戴着它睡觉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陆延礼却扯开嘴角,“战利品,怎么会晦气呢?”
“说吧,你要多少钱才肯来?”
说着,他拿出手机准备转账。
我回身捞起鞋柜上的农药递给他:“你俩冥婚我就考虑考虑。”
陆延礼猛地攥住我手:“你在家里放这个做什么?”
“呕——”
与此同时,喝了我倒的水的萧寒正趴在地上剧烈干呕。
苏娇娇惊叫,义正严词地指责我:“林小姐!你不想来可以直接拒绝,为什么要害人?!”
“我们哪里得罪你了?”
苏娇娇声音夹得我心烦,我揉了揉耳朵,转身就给了她一巴掌。
“我没拒绝吗?”
“还有,你要是学不会好好说话,我不介意亲自教你。”
陆延礼猛地推开我护住苏娇娇,“林七,打人又下毒,你这拒绝的方式过火了吧?”
“本来你要是出席的话,这镯子我说不定会考虑还给你。”
他取下苏娇娇腕间的镯子,拿在手里打量。
“但现在——”
“没机会了。”
下一秒,他两指一松,苍翠欲滴的镯子砸地应声碎裂。
“陆延礼!”
我嘶吼出声,用尽全力一脚踹在他腰腹上。
“你明明知道这镯子是我妈亲手为我制的!”
陆延礼稳住身形,笑容残忍:“代价而已。”
代价,又是代价!
我们家因为他,又付出了多少代价!
气急攻心,我逐渐喘不过气。
意识到是发病,我立马扔下农药冲进房间。
颤抖着拧开药瓶,我一股脑往嘴里灌。
但因为脱力,瓶子从手中脱落,滚了出去。
与此同时,陆延礼搂着苏娇娇走进了房间。
才从厕所出来的萧寒一脸尴尬,“把清肠糖果放农药瓶,林七你无不无聊。”
而药瓶正好滚到陆延礼的鞋尖停住。
他垂下视线。
上面赫然写着“治疗肺癌晚期”的标签!
他猛地拧起眉:“你生病了?”
3
陆延礼捡起瓶子,正想抓着我细问,却被苏娇娇阻止。
她笃定:“肯定又是什么糖果。”
陆延礼眸色一冷。
思及方才农药的事,把瓶子气愤砸在我身上。
白色药丸落了我一身,两人冷眼看着我蜷缩在地,满脸冷汗的模样。
苏娇娇叹了口气:“算了,阿礼,我不想请林小姐了。”
“她既然这么不愿意,我也不想强求。”
陆延礼温柔揉了下苏娇娇的头:“听你的。”
转而冷冷看我:“这么会演戏,你干脆去演死尸好了。”
但我是真肺癌晚期啊。
和陆延礼斗的那些年,他只让我住发霉的地下室。
长期吸入霉菌,我的肺早已发炎,没钱治疗拖到现在,成了癌症。
我如瘾君子般一连吞了十颗,才止住了侵骨般的疼。
爬到门口,地上躺着四分五裂的手镯。
我一截一截捡起,包好,前往医院。
医生看着我的报告单,痛心疾首:“你对自己的身体就这么不上心吗?”
我比他还淡定,扯了张纸擦掉咳出来的血。
“还有几天可活?”
医生叹气摇头,“按照现在这个状况,顶多一个月了。”
他看着我:“你家人呢,我和他们聊聊。”
“不用聊了,都死了。”我无所得摆了摆手:“给我开最大计量的药吧。”
走得太急,甚至未能听见医生的疑问:“你这不是有紧急联系人么?”
我拎着加大剂量的止疼药走出医院。
对面,商场大屏,正甜蜜地播报着半月后陆延礼和苏娇娇的世纪婚礼。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陆延礼的号码。
刚响铃就被接听了。
我先发制人:“陆延礼,我要死了,半个月之后,来给我扶棺。”
对面似乎有些咬牙切齿:“林七,有本事你真死一个给我看。”
他撂下这两句,直接挂断电话,甚至拉黑了我。
啧,怎么就不信呢。
4
我去首饰店修复好镯子,又买了件漂亮大衣,又顺手购入“惊喜”。
毕竟我过得这么不好,那陆延礼凭什么这么幸福美满。
半个月后,我攥着苏娇娇留下的结婚请帖,盛装出席前往婚礼现场。
苏娇娇见到我,眼底划过冷笑。
她牵住我的手:“林小姐,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抽回手,“你们当初这么盛情邀请,我怎么能不来?”
苏娇娇不屑哼了声。
落空的手,重新拍在我的肩头:“你和你的父母呀,就只配待在下水道,看着我和阿礼的幸福。”
好一个下水道啊。
我拍了拍她的脸,用了几分狠力,“行啊,那让我见证见证你们的幸福。”
苏娇娇脸上当即浮现五个清晰的指印。
陆延礼闻讯而来,“林七,你在干什么?”
我直接转身用力送了他两耳光,“吼什么?”
“不知道尊重客人?”
陆延礼偏侧着头,自胸腔中溢出愉悦轻笑,“你还是来了。”
神经。
等一会儿我砸场子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我找到位置坐下,打量着现场,完完全全复制了我们当年的婚礼装饰。
陆延礼啊,该说你懒,还是深情?
我忍不住发笑,笑声愈来愈大,甚至盖过了台上司仪郑重的询问。
全场目光聚焦到我身上。
包括陆延礼。
他一身黑西装修身妥帖,一手握着苏娇娇的手,一手拿着对戒,看向我的眼里是得意和嘲讽。
我毫无惧意,平静对上他的眸光。
坏意地勾起红唇,抢先一步回答:“他不愿意。”
霎时,整个会场哗然。
“林七还真是不要脸,都已经离婚了,竟然还来参加婚礼!”
“单纯参加就算了,怕的是还要抢呀!”
我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缓缓起身走出座位。
边走,边掀开我的裙摆。
绑缚在身上的炸药包,暴露在众人眼前。
瞬间,所有玩笑升级为尖叫。
宾客抱头鼠窜,躲桌底的躲桌底,溜出门的溜出门。
桌椅被绊得零七八碎,精心的婚宴,一场空欢。
我闭上眼,聆听着四面八方的尖叫。
所有人都在说,我因为得不到陆延礼疯了。
愉悦的感觉从心底涌起,我看向台上的新郎,“陆延礼,我赢了。”
你的婚礼,被我搅黄了。
苏娇娇哽咽这说道:“林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啧声,“不是你非要请我来的吗?”
苏娇娇瑟缩着拽紧陆延礼的衣领,“阿礼,我害怕!”
他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慰。
抬眸警告我:“林七,别发疯。”
苏娇娇泪流满面,“阿礼,她就是个疯子!”
“我只是想让她祝福下我们,没想到会这样......”
陆延礼绅士地搂着苏娇娇,“别怕。”
没空看他们你侬我侬,我将火苗凑近导火线。
现场有人害怕到放声痛哭,求我高抬贵手,求陆延礼阻止我。
陆延礼迫于压力,“林七,别冲动,你想做什么,我满足你!”
我将另一只手盖在火苗上。
“我说过了,要你给我扶棺,三年不娶。”
滚烫的感觉覆在手心,痛意弥漫,却是我能坚持站住的原因。
陆延礼蹙眉看向我,“不可能,你只是我前妻,没资格。”
前妻。
呵。
多疏离的字眼。
我轻笑了声,无奈耸肩,举起打火机。
火苗凑近导火线,点燃时发出滋滋声响。
“那就一起死吧。”
第2章 2
5
砰——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会客厅。
火光焰焰间,宾客惊恐的叫喊,苏娇娇大喊的阿礼,陆延礼回应的小心,交织成混乱的乐谱。
也正是与此同时。
无数的彩带、礼花、锡箔纸片飘散在天空之中,流光溢彩。
盛大而浪漫。
《婚礼进行曲》的缓缓奏响,让这恐怖的一幕,瞬间成了狂欢。
我看着台上紧紧把苏娇娇护在怀里的陆延礼,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
这才是陆延礼真正爱一个人的模样,甘愿奉献生命。
他之前都是对我,可都是巴不得我死。
真没劲。
算了。
陆延礼,你赢了。
谁让我爱你呢。
斗到这份上,该有人主动认输。
我灭了打火机,随手一抛,掸掸肩上的彩带。
张扬笑意里逐渐染上泪花:“新婚快乐。”
陆延礼松开苏娇娇,冲到我面前梏住我的双肩摇晃。
“你是不是有病!”
我点头,“是啊。”
轻飘飘一拳砸在他脸上,“都跟你说过多少遍我生病了。”
陆延礼被砸偏了头。
却一把拽我的大衣,上手拆掉捆在我身上的炸药包,“少装。”
我试图躲开,“放心,都点完了,不用怕我再炸一次。”
“谁他妈怕。”
我努努嘴向台上,“你的新娘啊。”
陆延礼扔掉炸药包,盯着我:“你、来没别的目的?”
我坦荡荡表达自己的目的,“让你给我扶棺啊。”
陆延礼轻嗤了声,“祸害遗千年,你以为你这么好杀?”
“林七,你就该背着罪孽活在世上!”
我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你怎么就不信啊。”
推开陆延礼,我转身就走。
为了装个大的,我还故意背对着所有人招招手。
“新婚快乐喔。”
踏出婚礼殿堂的那刻,我听见苏娇娇对刚才陆延礼舍身相互的感动,说要陪他一辈子。
曾几何时,他也和我有过这样的誓言。
但那都是骗我的。
陆延礼。
祝你幸福。
我拎着鞋,赤脚走在大马路上,身心是前所未有的释然。
路人都像看疯子似的看我。
戴上修复后父母送的镯子,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幸福的小家。
爸爸在给我剥橘子,妈妈在厨房做饭。
喜悦让我忍不住踮起脚尖起舞,但很明显,这具残破的身体不支持。
阵阵晕眩侵袭上脑时,我打开了药盒。
将里面的白色药丸统统倒在了地上。
以后谁爱吃谁吃,本大小姐再不会轻易尝试了。
但这不吃药的疼痛真是难抗。
我好不容易走到家,卸下厚厚的妆容。
盯着镜子里苍白的面色,以及梳妆台上大把掉落的发,释然淡笑。
林七,马上就解脱了。
浑浑噩噩过了几日,我想着都快死了,得去和父母打声招呼。
买了两束花,强撑着前往目的。
出乎意料的,陆延礼竟然也在。
他手里捧着花,蹲在我父母的墓碑前烧纸钱。
我气红了眼,冲上前踩灭了纸钱,抄起花砸在他脸上。
“谁允许你来的!”
陆延礼跌坐在地,额前碎发挡住了他的眸光:“总得看看我的岳父岳母。”
他低笑,“好让他们也知道知道,我结婚了,沾沾喜气!”
我掐住他的脖子:“你恶心他们的还不够吗?”
“是不是我也死了,你才满意!”
嘶吼到声音劈叉,我没忍住咳出了血。
惨白的唇上沾染血珠,陆延礼下意识扶住了我。
却又立马松开,“你少装了。”
他克制地伸出手,抹掉我唇角血迹:“娇娇查过,你吃的白色药丸不过是糖丸,吐的也是血浆。”
我推开他,“是啊,我吃我的糖丸,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延礼,当年是你签字离婚放我走的。”
“也是你出轨找了别人。”
“现在算什么?后悔?”
墓地上空似乎总阴沉沉的,掩盖着他眸底诉不清的情愫。
似嘲似讽地笑了声:“是啊。”
“这么放过你太便宜了。”
“没和我斗出输赢之前,你不许找别人。”
孽种!
如果不是这走两步路就喘的废物身体,我早冲上去把他头磕我父母碑上了。
但我没气力了。
只摆了摆手,“在我父母面前打你,怕脏了他们的眼。”
“走,出去打。”
出去也没打成。
因为苏娇娇来电催陆延礼回家吃饭了。
陆延礼上车前瞥了我一眼:“要不要送你?”
我捡起块石头砸碎他价值千万的挡风玻璃。
猝不及防吸了一鼻子汽车尾气,呛得整个人都在蜷到了地上。
每一截骨髓都像是被用钉子扎入似的疼,双腿打颤到压根无法站稳。
扑通倒地时,我听见了热心路人的咆哮。
“快打120!这里有人昏倒了!”
但怎么我到医院,陆延礼他们也来啊。
他们穿着同款惹眼的情侣装,大概是苏娇娇做菜切到了手,来包扎的。
担架的朝向和他们是同一个。
大概率是要做同一部电梯。
但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彼时狼狈的模样。
“咳咳......”
我呕出了血,却仍倔强地拉住了医护人员:“先别过去,等下一班电梯。”
医护人员瞧着我满床的鲜红,“这怎么行!”
“你的情况很不好,需要马上进急救室!”
“那就快点!”我猛地睁开眼命令,要求必须我一个人一部电梯。
医护人员虽不知为何,但为了我的配合,立马照做。
所有人都被拦住了,包括陆延礼和苏娇娇。
电梯门缝关上的瞬间,满身鲜血的我和陆延礼对上了视线。
6
“林七!”
陆延礼几乎瞬间慌了,抬步就要往电梯冲。
却又一次被苏娇娇挽住手臂。
“陆总,马上要演到最后一幕了,现在去不就功亏一篑?”
“更何况,我看林小姐也是在演戏呢。”
“就是为了让你心软。”
陆延礼眉心微蹙。
他心口不知为何,总弥漫着一阵无法纾解的不安。
但这确实是他计划的最后一环了。
只要逼林七承认还爱自己,他就能顺理成章提出两人摒除一切过去,重新恋爱。
陆延礼揉着手中的诊疗单,“知道了。”
可他知道的太少了。
当电梯门一合上,我提着最后一口气的信念也逐渐散了。
不断有鲜血溢出口鼻,滴落在地。
医护人员心疼不已,攥着我的手让我坚持住。
等我被推进急救室,主治医生选了三套方案。
“国外有了治疗癌症的先进技术,我们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这是急救方案,你先选!”
我吃力地睁开眼,白炽灯照得眼睛发胀。
“算......算了。”
“为什么?!你可以活的!”
我每次呼吸,都仿佛有刀片在凌迟我的肺腔,“活得太累,没什么意思。”
“而且,这里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自从父母跳楼,陆延礼吞并公司后,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便是向陆延礼寻仇。
但斗了这么多年,没个输赢就算了,现在连命都要丢了。
属实没意思。
我抬起手臂,那只妈妈送我的镯子折射着温馨的光。
“我要去找我在乎的人了。”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收个尸。”
爸爸妈妈来接我了。
只是怎么灵魂消散前,还能听到陆延礼的直播呢。
“请问陆先生,对于您前妻大闹婚礼的行为,您将如何处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动听。
“找到她,向我的妻子道歉。”
“以及赔偿在场每位来宾的精神损失费。”
记者还要追问,“可是据我所知,林小姐身无分文。”
陆延礼狭长的眸里,晕开浓郁的算计:“我替她给。”
“她欠我。”
想得真美啊陆延礼。
我可不欠你了。
殡仪馆电话打来时,陆延礼正在和萧寒喝酒。
萧寒特地挑了酒柜里最贵的一瓶开了,“陪你演这场戏,真累。”
陆延礼和他碰杯,“谢了。”
目光却未曾离开手机。
萧寒笑他,“林七还没来电话?”
“大小姐性子。”陆延礼拿起手机转动。
他轻抿了口酒:“没关系,都等三年了,也不差这点时间。”
萧寒倒是好奇,“从什么时候确定看上林七的?”
“不知道。”
兴许是第一次见面,兴许是两人斗到不可开交那年,兴许是她发疯时恨不能拿刀砍死他的模样。
陆延礼自己也说不好。
只是突然在某一刻,他不想和林七斗了。
仇恨的伤疤也被抚平,只剩和她白头到来的念头。
手机铃响。
陆延礼挺直脊背接听。
“您好,请问是陆先生吗?”
他应声。
“这里是殡仪馆,林七女士的遗体已按要求火化,我们本想按她的遗愿埋葬,但发现您是她的紧急联系人,还是想征求下您的意见。”
7
“林七,你的演技倒是比我好的多。”
陆延礼挂了电话。
萧寒听完全程,啧啧而笑,“人就算是假死都不想和你再续前缘咯。”
“那又如何。”
“她死了都是我的人。”
陆延礼虽是这么说着,但却将杯中酒一口闷。
苏娇娇缓步走入,“阿礼。”
陆延礼躲开她的触碰,淡声提醒:“钱结清了。”
苏娇娇深吸了口气。
“我想,为我自己努力一次。”
“陆延礼,我不甘心再当个演员,我想当你名正言顺的妻子。”
“我二十岁被你带回来,拿工资当气林七的工具。”
“你想让她因我吃醋,从而停止你们的斗争,发展爱情。”
“但很明显,她不在意,也不上心,她只恨你,你们两个注定不能相爱。”
“阿礼,你看看我吧。”
陆延礼对这番真心剖白毫无反应,只晃晃手上的婚戒,“我有老婆。”
苏娇娇执拗:“如果,她死了呢。”
陆延礼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她不可能死,懂吗?”
苏娇娇扯唇,“好。”
她离开得很迅速,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毕竟,真金白银比虚无缥缈的爱情来得更实在。
陆延礼还在等我的电话。
他甚至放了消息,如果我再不联系他,赔偿金成倍增长。
怎么就不信我死了呢。
收到我的遗物,总该信了吧?
我的东西不多,但恰恰有一份,是当年陆延礼哥哥犯罪的证据。
在我年幼之时,陆延礼的哥哥伙同罪犯绑架了我,敲诈勒索我父母。
父母按照约定给了赎金,却也报了警。
他们逃跑时,因为陆延礼哥哥当时资历最小,舍弃最方便,便把他推了出来阻碍警方步伐。
哥哥试图拿枪反抗,却被狙击手一击毙命。
明明是陆延礼哥哥罪有应得,但不知为何,到陆延礼嘴里却成了我们一家害死了他哥。
他翻阅时,整个手在抖。
“假的!这是假的!”
向来沉稳内敛的男人此刻却完全失了态,将手中的文件飞了出去。
洋洋洒洒的纸张似他破碎的意志。
其实,我早就知道真相,但就是为了避免看到陆延礼这幅样子,才选择一直隐瞒。
反正我父母都已经跳楼身亡,我没必要再让多一个人背负沉痛。
是啊,我恨陆延礼,又心疼他。
心疼他这半生都被一个死掉的哥哥利用,活在他所编织的被人陷害世界里。
针对了半生的人,竟然是受害者。
他的机关算尽,在此刻显得多么可笑啊。
与此同时掉出的,还有一个录音笔。
他心如刀割,按下播放。
“陆延礼,我恨你啊,你接近我竟然只是为了报复我父母。”
“陆延礼,我们斗吧,这辈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承认你真的很会伤我心,带回来的金丝雀很好看,你爱上她了吗?”
“别让我住地下室了,这里好潮,好冷。”
“我们不斗了,好好过日子,做一对普通的夫妻吧。”
“我肺癌了,没什么日子可活了,我找你商量和解,你立马答应了,所以你很早就想摆脱我了吗。”
“你好狠呐,不让我找公司,不让我租房子,我要是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陆延礼蜷缩在角落,崩溃痛哭。
瑟瑟发抖时,又站起身来疯狂找手机。
“七七、我错了......七七,我错了......”
“演的,这些一定是演的,你就是想让我道歉吗?”
“我道歉!对不起!你回来!”
他指尖颤抖,数次按下我的号码,却都没拨出去。
最后一次,甚至手机都直接砸在地面。
他还来不及拨出我的号码,殡仪馆的电话就率先来了。
“陆先生,请问林七女士的骨灰您确认不要吗?如若确认放弃,请到现场签个字。”
8
“林七!不要再演了,算我求你......我知道错了......”
陆延礼悲戚的嘶吼中,充斥痛哭。
殡仪馆的人吓了一跳,扔下地址就让他前来。
陆延礼红着一双眼,二话不说前往。
他想,七七一定是生气。
他见到她,要好好道歉,要认真表白,说他们不斗了,好好恋爱。
陆延礼抓起车钥匙就向外冲,路上不断踩下油门加速,恨不能飞驰到殡仪馆。
可当一捧骨灰送到面前时,他所有准备好的辞藻,皆成了笑话。
林七,真的死了?
陆延礼双目猩红,抓着工作人员的手用力晃动:“是假的,对吧?”
工作人员看了眼陆延礼,摇摇头。
“节哀。”
但仍是忍不住叹息一句:“林小姐生前太惨了,肺癌晚期,有治疗可能,却放弃了。”
肺癌晚期......
这四个字如同魔咒一般,环绕在陆延礼耳边。
一些被他多次忽略的细节,彼时却如正中眉心的箭,扎得他肝肠寸断。
那些白色药片,从来都不是糖丸!
他恨为什么没有自己确认一遍!明明林七那么多次表现出来了不舒服!
陆延礼双膝跪倒在地,双眼充斥泪意,“林七!你别演戏了!这不好玩!这一点都不好玩!”
“我给你买药,你吃药好不好?”
工作人员轻轻摇头,放下骨灰盒转身离开。
陆延礼哭啊,哭得涕泪横流,哭得跪在我的骨灰盒面前,求着我回来,求着我原谅他。
到最后,他整个人溃散无力,死死抱起骨灰盒,寂寥离开。
陆延礼带着我的骨灰去了海边。
我不用猜,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我们说过,死后要一起葬在海里。
他带着我的骨灰,步步踏入深海。
咸腥的海水灌入他的鼻腔,进入肺腔,掠夺着他的呼吸。
这就是七七当时的感觉吗?
他呛着水,身体越发沉入水中。
我在他身边阖上眼。
陆延礼啊。
来世,我们不要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