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蹬蹬蹬——
苏凡整个人撞入医院大厅，一股混杂着铁锈、陈腐霉菌与干涸血腥的恶臭，如同一堵无形的墙，狠狠撞进他的口鼻，呛得他几欲作呕。
黑暗粘稠得化不开。
唯有在他那双燃烧着淡金色光焰的“天师灵眼”中，这个世界才显露出它本来的轮廓。
导诊台上覆盖着一层厚得能写字的灰尘。
可灰尘之下，是早已渗透进木质台面、大片大片凝固发黑的血色印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剧。
“笑笑在三楼！”
那微弱的呼救声是唯一的坐标。
苏凡没有丝毫停留，循着声音的方向，如同一头寻觅幼崽的猎豹，直奔楼梯口所在的走廊。
然而，他刚冲过一个转角，眼前的景象却让他脊背的寒毛根根倒竖，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根本不是一栋正常的废弃建筑！
他脚下是标着“住院部A区”的走廊，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药瓶和纸张。
他跑了足足有十几米，转过下一个弯。
墙壁上的路标，依旧是——“住院部A区”！
不可能！
苏凡的心脏猛地一抽。
他不停步，再次加速冲刺，肺部因剧烈运动而传来火烧般的灼痛。
第三个转角。
“住院部A区”。
他被困住了。
某种未知的、邪异的力量正在扭曲这里的空间，将他禁锢在这条永无尽头的走廊里。
“鬼打墙？”
苏凡强迫自己急停下来，胸膛剧烈起伏，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比空间扭曲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这条走廊本身正在发生的异变。
“啪嗒。”
一块墙皮忽然在他眼前卷曲、干裂，然后成片成片地往下掉。
不，不是掉落。
是剥离。
某种东西正在从墙壁内侧，将它们硬生生撑开！
剥落的墙皮之下，暴露出的根本不是水泥砖块的结构。
那是一片暗红色的，布满扭曲筋络的，正在轻微翕张、搏动的血肉组织！
整条走廊，是活的！
“呜......好疼......放我出去......”
“药......我的药在哪里......”
就在这时，无数半透明的、肢体残缺的虚影，如同水中的墨迹，缓缓从那些蠕动的血肉墙壁中渗透了出来。
它们是这里的“病人”。
一个没有头颅的虚影，在走廊里一遍遍地重复着奔跑、然后用脖颈的断口狠狠撞向墙壁的动作。
一个四肢俱在，胸口却破开一个大洞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支空的针管，机械地、麻木地朝自己的手臂扎去，一次又一次。
一个吊死的鬼影，舌头伸得老长，就在苏凡不远处，双脚离地，轻轻地晃荡着。
它们没有五官，没有意识，只是被困在这里，永恒地重复着生前最后的绝望。
这些虚影并未主动攻击苏凡，但它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刺入骨髓的阴冷，那种混杂着痛苦与麻木的呢喃，正化作最原始的恐惧，疯狂地侵蚀着苏凡的理智。
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此刻恐怕已经精神崩溃，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装神弄鬼！”
苏凡牙关紧咬，舌尖被他自己咬破的伤口再次传来剧痛，这股痛楚让他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他调动起丹田内那股刚刚苏醒、尚且微弱的“钟馗道基”力量，将其尽数灌注于手中的桃木剑！
剑尖上早已干涸的朱砂符文，再次亮起了针尖般的微弱金光。
“破！”
没有多余的招式，苏凡依据脑海中自然浮现出的传承记忆，对着前方看似空无一物的某个空间节点，用尽全力，一剑刺出！
“咔嚓——！”
一声脆响，仿佛镜面破碎。
眼前的整个世界，如同一块被重锤砸中的玻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然后轰然崩塌！
无限走廊消失了。
苏凡大口喘着粗气，还未来得及庆幸，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主楼梯间。
一个比刚才更加恐怖、更加疯狂的地方。
这里的墙壁，已经没有了任何伪装。
它们已经彻底化作了蠕动、增生的血肉！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从墙壁的缝隙中缓缓渗出，滴落在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当苏凡踏入这片区域的瞬间。
“唰——！”
那些暗红色的血肉墙壁之上，猛然睁开了成百上千只眼睛！
那些眼睛布满了扭曲的血丝，瞳孔的形状各不相同，有的是针孔状，有的是漩涡状，有的则是混乱的、不断变化的几何图形。
墙中之眼！
所有的眼睛，在同一时刻，全都死死地锁定了苏凡这个唯一的“活物”！
“闯入者......”
“新鲜的血肉......”
“撕碎他......”
“让他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刺耳的、疯狂的、充满了贪婪与恶念的呢喃，不再是环绕在耳边，而是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直接贯入他的脑海深处，试图污染他的精神，撕裂他的理智！
“啊啊啊——！”
苏凡痛苦地抱住了头，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要炸开一般。
但他知道，他不能停下！
他不能倒在这里！
一个名字，一个念头，如同雷霆贯穿了这片精神的混沌——笑笑！
他循着那已经微弱到几乎无法听见的、断断续续的呼救声，顶着那足以让仙佛堕落的精神污染，猛地抬头，将视线死死锁定了三楼的方向！
他一咬牙，不再理会脑海中的疯狂呓语，踩着布满粘稠液体的楼梯，一步一步，艰难地冲了上去！
三楼的走廊尽头。
一扇病房的门，已经被彻底封死，化作了一面不断搏动、仿佛心脏般的血肉之墙。
强烈的诡异波动，正从那堵墙后传来！
“就是这里！”
苏凡双目赤红，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镇邪桃木剑”！
“钟馗镇邪......开！”
伴随着一声发自灵魂深处的怒吼，他将灌注了所有力量的桃木剑，狠狠地劈了下去！
“轰！”
刺目的金光爆开，桃木剑如同斩断朽木般，在那面血肉墙壁上硬生生劈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房间中央的景象，让苏凡瞬间目眦欲裂。
十四岁的林笑笑双目紧闭，早已陷入昏迷，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而她的身体，正被无数从地板之下钻出来的、惨白扭曲的残肢手臂死死抓住！
那些手臂有的属于男人，有的属于女人，有的甚至属于孩童，它们如同地狱里伸出的魔爪，正拖拽着她那瘦小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将她拉向房间的墙角！
在那里，一个只有拳头大小，却不断搏动、撕扯着周围空间的黑色裂缝，正在缓缓扩大！
那裂缝的另一端，是无尽的黑暗与怨念，仿佛连接着某个被称为“诡界”的未知恐怖之地！
“放开她！”
苏凡发出一声怒吼，持剑冲入！
脑海中，《钟馗镇邪剑法》的零星记忆自行运转，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桃木剑挥洒出片片金光，剑锋过处，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那些拖拽着林笑笑的惨白残肢，被金光精准地一一斩断，发出一阵阵无声的尖啸，化作黑烟消散！
苏凡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将林笑笑瘦弱的身体抱进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死死挡在了她和那个诡界裂缝之间！
“镇！”
他将桃木剑倒插在身前的地板上，形成一道简易的屏障。
双手以眼花缭乱的速度飞快结印，再次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在身前的虚空中，画下了一张刚刚从传承中学会的、更为复杂的“镇灵符”！
他将那道燃烧着金光的血符，狠狠地拍向那个不断扩大的诡界裂缝！
“滋啦——！”
金光与黑气剧烈碰撞，爆发出刺耳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尖啸！
苏凡感到自己体内那点微弱的“道基”力量，正在以一种决堤般的速度疯狂消耗！
他的身体在颤抖，骨骼在哀鸣，但他死死顶住，牙龈都已咬出了血！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在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之后，那道诡界裂缝终于在一声不甘的嘶鸣中，缓缓闭合，重新被封印！
随着裂缝的消失，墙壁上所有的眼睛和地板上的残肢瞬间隐去，整栋医院的疯狂与恶意，潮水般退去。
“呼......呼......”
苏凡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抱着林笑笑瘫倒在地。
他低头看着怀中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少女，确认她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挣扎着爬起，并指成剑，凝聚起最后一丝微不可查的力量，点在了林笑笑的眉心。
“清心咒，忘！”
一段新的、模糊的记忆被植入。
他们一起来废弃医院探险，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天黑后就觉得无聊，然后平安回了家。
做完这一切，冰冷的机械提示音，终于在他脑海中响起：
【历史影像“江城四院封印事件”修正完毕。】
【修正还原度：100%（完美封印）。】
【正在脱离历史锚点......】
苏凡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被自己救下的少女，在意识彻底模糊前，选择了【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