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海日报的直播间,上千万的观众,死死盯着屏幕。
画面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三位在江宁省足以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蒋冲、董仲勋、侯军,呈一个半圆形,将林修护在中央。
他们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
看着那个浑身是伤的少年。
看着他胸前那片沉甸甸的,由血与火铸就的星海。
那目光,复杂到无法用言语形容。
有滔天的怒,有刺骨的痛,有山崩海啸般的愧。
最先动的是蒋冲。
这位能让整个特警总队噤若寒蝉的“蒋阎王”,此刻走上前,动作却慢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他没有去看林修的脸,目光死死钉在那枚八角芒星勋章上。
“孩子……”
他开口,喉咙里像是卡着砂石,声音粗粝得吓人。
“能……让我看看吗?”
林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解下了那枚勋章,连同那块冰冷的警号牌,一同递了过去。
蒋冲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了过来。
那是一双能轻易扭断钢筋,布满老茧的手。
此刻却在剧烈发抖。
他捧着那枚勋章,仿佛捧着的是一个刚刚牺牲的战友,那颗滚烫的心。
他将勋章和警号牌递给身后的董仲勋和侯军。
董仲勋戴着老花镜,凑近了,几乎把脸贴了上去,仔仔细细地看。
侯军,这个从缉毒一线走出来,脸上永远像结着冰的男人,只是瞥了一眼,便猛地闭上了眼。
无需再看,那浸透了血与火的铁血气息,做不了假。
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确认勋章的那一刻,三个年过半百,见惯了风浪的男人,眼圈齐齐红了。
蒋冲把勋章和警号牌,用一种更郑重的姿态,亲手交还给林修。
然后,他上前一步,张开双臂,轻轻地,轻轻地拢住了林修单薄的肩膀。
他不敢用力,生怕碰到少年身上的伤口,那动作,像是在拥抱一团即将熄灭的火。
“孩子,受苦了。”
蒋冲的声音像是从胸膛里硬挤出来的,沉闷,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有我们在。”
“天,塌不了!”
简单的一句话。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动情的许诺。
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林修心中那道用十八年的隐忍和坚强筑起的堤坝。
少年紧绷的身体,在那宽厚而温暖的怀抱里,终于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咬着嘴唇,将一声呜咽吞回肚里,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胸前那片冰冷的功勋章上。
十八年了。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名为“依靠”的东西。
董仲勋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
他看着林修,这个本该在象牙塔里享受荣耀的省状元,此刻却落魄如斯。
他像一个慈祥的长辈,轻轻握住林修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那只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孩子,我是省退役军人事务厅的董仲勋。”
他的声音温和,却字字千钧。
“你父亲为国尽忠,我们却没能护你周全。这是我的失职,是我们所有人的失职。”
“我代表事务厅,向你,向你父亲的在天之灵,道歉。”
说完,他对着林修,深深地,鞠了一躬。
直播间里,所有的弹幕都停滞了。
几秒后,如同山洪暴发。
【这一躬!操!我眼泪直接飙出来了!一个厅级干部给孤儿鞠躬,这是国家在替英雄还债啊!】
【看见没?那些功勋章在发光!那是英雄的血在发光!林修你站直了!今天不是你一个人在战斗!】
【赵天成!郝仁!孙载!你们那群狗杂种看见了吗!这他妈才叫官!这他妈才叫人!你们给英雄提鞋都不配!】
【十八年啊!英雄的孩子吃了十八年馊饭,那些畜生却在吃人血馒头!】
【以前总觉得英雄这个词离我们很远,今天我才明白,英雄不是电影里的符号,他们会死,会留下孤儿,会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我们。我们欠他们的,一辈子都还不完!】
【全网听好了!从今天起林修就是我亲弟弟!谁他妈再敢动他一根汗毛试试!】
【蒋总队的手在抖啊!他抱的不是孤儿,是差点被这个国家弄丢的良心!】
现场,一直沉默的禁毒总队长侯军,动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身后带来的十几名警员,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唰——”
十几名身穿制服,神情肃杀的警员,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迅速绕过林修,在他身后列成两排。
他们肩并肩,胸膛挺立,像一堵密不透风的钢铁人墙。
一瞬间。
所有的镜头,所有的闪光灯,所有窥探的目光,都被这堵墙,死死地隔绝在外。
墙外,是喧嚣、混乱、肮脏的世界。
墙内,是三位大佬,和一个被守护在中央的,英雄的儿子。
姜广明和老徐被挡在了人墙之外,他没有半分不满,反而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知道,从这堵墙立起来的那一刻起,这场风暴的走向,已经彻底脱离了赵家,脱离了舆论,进入了另一个地界。
一个赵天成倾尽所有,也无法触及的地界。
人墙内,董仲勋看着林修,轻声问道:“孩子,关于你父亲……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林修摇了摇头,声音还带着一丝刚哭过的沙哑。
“我只知道,他叫林卫国,是一名国家功勋。”
董仲勋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又有一丝更深的痛惜。
保密条例。
这四个字,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英雄埋骨,甚至不能让亲生儿子知晓其功绩。
他握着林修的手,郑重地说道:“孩子,你记住。你的父亲,是这个国家最锋利的剑,是民族的脊梁。他的荣誉,至高无上。他的身后名,不容任何人,用任何方式亵渎!”
“谁敢动,我们就砸烂谁的头!”
蒋冲在一旁,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信息核查的巡视员,捧着一个平板电脑,从人群的缝隙里挤了进来,一路小跑到三位大佬面前。
她喘得厉害,脸色有些古怪。
“报告三位领导……”
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四人能听见的音量,飞快地汇报。
“警号000019,林卫国……我们在全省,乃至全国的警务系统里,都进行了最高权限检索。”
巡视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了最后四个字。
“查无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