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守晔站在原地的身影显得有些挫败，虽然这样的嘲讽和挑衅他早已经习惯，但在梁艳敏和顾知白的面前，他还是希望能维持一个男人最基本的体面。
“刘师傅，玩笑也总有个分寸。”
顾守晔的声音不大，但也带着几分凌厉的不满。
刘二猛不屑地哼笑了一声，程鹏他是招惹不起，难道还治不了一个窝囊废顾守晔吗？
“嚯，老顾长本事了，看来你们这帮臭五类又都皮紧了啊？”
刘二猛的话精准的戳中了顾守晔的软肋，他一直以来惧怕的都不是自己受辱，而是家中的老母亲罗婉华会再受牵连。
顾守晔的父亲虽然身在国外，但他离开的时候，顾守晔不过只是个未满周岁的婴儿。
所以那些红袖箍对他一直都是相对宽松的态度，可是罗婉华就不同了，她是名副其实的民国小姐大家闺秀。
为了罗婉华，这么多年以来，顾守晔委曲求全忍气吞声，在环境的红潮下显得异常软弱又窝囊。
“坏人！”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顾知白冲过去就咬在了刘二猛的腿上。
她虽然年纪小，但却也能听得明白刘二猛在欺负顾守晔。
“哎呦！”
刘二猛本能的想要抬腿甩开顾知白，却被顾守晔一抬手死死的摁住了身形。
顾守晔每天都拉着上百斤的煤车穿梭，一膀子力气自然不是刘二猛那种混吃混喝的小职工能比的。
刘二猛挣了一下身子，却仍旧被顾守晔压的纹丝未动，只能恶狠狠的抬头看他。
梁艳敏也同时伸出手抱住了顾知白：“小白，你干嘛。”
“日本鬼子，大坏蛋。”
小小的顾知白，知道的最恶毒的咒骂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一句了，她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父亲的爱和保护。
因为梁艳敏对她的漠视，从小顾知白就和顾守晔更为亲近。
当她感觉到刘二猛对顾守晔的恶意后，便用她的方式不顾一切的保护着自己的爸爸。
“刘二哥，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我看那边也上来天气了，别再赶上雨了。”
梁艳敏有些不好意思的赔笑着说道。
虽然她明知道是刘二猛在故意挑衅顾守晔，但这么多年受顾家的成份所累，她早已经习惯了卑躬屈膝的去讨好和退让。
刘二猛虽然一直嘴上贱嗖嗖的，但他并没有真的参与过红袖箍的小团体运动，不过只是过过嘴瘾找找存在感而已。
加上他对梁艳敏确实是有些不轨之心，所以梁艳敏一开口，他也就顺势卸掉了几分戾气。
“介小丫头，还挺横的。”
刘二猛对着顾知白仍旧愤愤的小脸笑着调侃了一句，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顾守晔看着他的态度已经缓和，也松开了手上的力度，侧开身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刘二猛瞪了一眼顾守晔，偏腿上车扬长而去。
看着刘二猛离开后，梁艳敏的心里才总算松了口气。
她看都没有再看一眼顾守晔，理了理肩上的背包袋子后，直接大步走在了前面。
顾守晔没有说话，只是勾起嘴角对着一旁的顾知白眨了眨眼睛。
顾知白并不觉得顾守晔的满身煤灰脏，张开小手就抱住了顾守晔的腿。
“快上车，我们去追妈妈。”
顾守晔将早就擦干净的遮雨布铺在了平车上，将顾知白放好后，拉起平车大步追赶着梁艳敏的身影。
拐上大路的时候，天上掉起了稀稀落落的雨滴，顾守晔将自己头上的草帽扣在了顾知白的头上后，又加快了步子追上了梁艳敏。
“艳敏，雨布我已经擦干净了，你抱着小白坐吧，就只有这一件雨衣了。”
上次顾守晔将雨衣给了许楠后，家里就只剩下了这唯一的一件雨衣了。
因为弄丢了那件雨衣的事情，罗婉华还着实责怪了他两句。
“还好意思说，当自己是什么大户人家呢，一件雨衣说给人就给人了，连人家姓谁名谁都不知道。”
提起这个梁艳敏就气不打一处来，家里的两件雨衣都是梁艳敏之前在纺织厂的时候，拼了命跟人家大比武才得到的奖品。
说话间原本疏落的雨滴开始慢慢变成了豆大的雨点，这个季节正是雨季，厚重的云层下是随时有可能倾倒的雨水。
“快上车吧，一会该下大了。”
顾守晔知道自己弄丢了雨衣理亏，并没有反驳梁艳敏的话，只是担心雨会越下越大，催促着她赶紧坐上车。
梁艳敏恨恨的盯了一眼顾守晔窝囊的样子后，终究还是坐上了他拉的平板车。
只是她刚刚坐稳的一瞬间，倾盆的雨水便宣泄而下。
顾守晔顾不上自己被浇透的衣衫，只是拉着平板车快步的朝着家的方向赶去。
梁艳敏坐在车上，看着他背上深深浅浅的煤水印子眼眶忽然酸涩，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如今对待顾守晔的感情。
她想离开他，想离开这种无望的生活，可是她真的不爱他了吗？连梁艳敏自己也根本想不明白。
许楠站在廊檐下，随风吹来的水雾染湿了她的发梢。
离婚证明终于拿在手里的时候，好像她才再次找回了活人的痛觉。
“房子是单位分给我的，你的东西尽快搬出去吧。”
程鹏点燃一根香烟，廊檐下只有他们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的眼神一样空洞而迷茫，下定决心离婚还是因为程玉金的那句所谓的关心。
程鹏不想再活在许楠的阴影之下了，他迟早要让程玉金明白，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源自于他自己的努力和优秀。
许楠的嘴角动了动，她不是早就已经看清了他的无耻和无情吗？为什么现在心里仍旧会狠狠的抽痛。
“钱什么时候给我？”
沉默了好久后，许楠忽然开口问道。
两人的离婚协议上写得清楚，家里不多的四十块两毛六都归许楠所有，程鹏只留下自己口袋里的几张饭票和零钱。
“现在就可以回家去拿。”
程鹏深吸了一口烟后，伸手在雨幕中晃了晃：“这雨点一时半会也停不了，我去借两件雨衣吧。”
似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跟许楠划清界限，程鹏用工作证抵押借到了两件雨衣后，便大步迈进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