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光透过精雕细琢的窗棂,在靖王府的正堂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今日的正堂,气氛格外肃穆。
所有仆从屏息凝神,连脚步声都刻意放轻,因为他们知道,一场关乎王府权力格局的审判即将在这里进行。
周老夫人端坐于正堂主位,身着深紫色万寿纹朝服,头戴赤金抹额,手中沉香木拐杖顿地有声。
她面色沉静,不怒自威,那双经过糯糯所赠铜镜“医治”后重现清明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扫视着堂下众人。
沈清辞坐在老夫人右下首,一身藕荷色宫装,端庄典雅。
她怀中抱着刚刚苏醒、还有些萎靡的糯糯。
小姑娘似乎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乖巧地依偎在母亲怀里,小手无意识地玩弄着腰间绣囊上的银铃。
“带柳氏。”老夫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厅堂。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柳如烟在两名嬷嬷的“陪同”下步入正堂。
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发髻简单,只簪一支白玉簪,与往日的艳丽张扬判若两人。
一进门,她便盈盈拜倒,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儿媳给母亲请安。不知母亲召儿媳前来,所为何事?”
她抬起脸时,眼中已含泪光,端的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老夫人冷冷地看着她表演,并不急于开口。
这份沉默比任何斥责都令人难熬,柳如烟的笑容渐渐僵硬在脸上。
“柳如烟。”良久,老夫人才缓缓开口,直呼其名而非往日客气的“柳侧妃”。
“你可知罪?”
柳如烟心中一凛,面上却更加委屈:“儿媳不知何处惹母亲生气,还请母亲明示。”
“好一个不知!”老夫人手中的拐杖重重一顿。
“纵容侄儿侄女欺辱嫡女,教唆孩童作伪证诬陷郡主,事后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你真当老身眼瞎耳聋,不知你凝翠馆那些龌龊勾当吗?”
柳如烟脸色微白,仍强自镇定:“母亲明鉴,那日之事纯属孩童嬉闹,儿媳已经严惩婉儿和陆川……”
“严惩?”老夫人冷笑一声,打断她。
“是你那好侄女自己亲口承认,受你指使假装被推倒,诬陷糯糯!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柳如烟顿时语塞,额角渗出细汗。
她没想到那日糯糯的“妖怪骨头”竟让柳婉儿当众吐露真相,更没想到老夫人会如此不留情面。
“小翠!”老夫人不再看她,转而点名。
柳如烟的贴身婢女小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发抖。
“你身为侧妃贴身婢女,在被逐出府上的情况下,竟还不思劝谏,反助纣为虐,替主子传递消息,蛊惑赵玉瑶辱骂我孙,该当何罪?”老夫人声音冰冷。
小翠磕头如捣蒜:“老夫人饶命!奴婢、奴婢都是奉……”
“送至官府发落。”老夫人毫不留情地下令。
两个粗壮婆子上前,不顾小翠的哭喊求饶,将她拖了出去。
凄厉的哭喊声渐行渐远,堂内众人噤若寒蝉。
柳如烟脸色惨白如纸,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你的女儿,之前可没少做好事啊。”老夫人目光重新回到柳如烟身上。
“传老身的话,柳氏子女,无王府召见,永不得踏入靖王府半步!”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柳如烟心上。
断了她的外援,无异于斩其羽翼。
“母亲!”柳如烟终于慌了。
“孩子们年幼无知,都是儿媳管教无方,求母亲……”
“闭嘴!”老夫人厉声呵斥。
“你的罪过,远不止于此!凝翠馆上下仆从,月例减半,以儆效尤!若有再犯,一律驱逐!”
这话一出,不仅柳如烟,连堂下侍立的仆从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月例减半,意味着凝翠馆的下人收入骤减,天长日久,必生怨怼。
这是要从内部瓦解柳如烟的势力,让她在凝翠馆也难以随心所欲。
最后,老夫人目光如刀,直刺柳如烟:“至于你,罚抄《妇训》百遍,好好学学何为'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妇训》百遍!
这惩罚极具讽刺意味!
那本书中强调的女子德行,正与柳如烟的所作所为形成鲜明对比。
百遍抄写,不仅是身体上的惩罚,更是精神上的羞辱。
柳如烟浑身颤抖,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她抬头看向老夫人,眼中闪过不甘、愤怒,最终化为绝望。
她明白,今日之后,她在靖王府的地位将一落千丈,再无翻身之日。
“即使你身为侧妃。”老夫人一字一句,声音响彻整个厅堂。
“有老身在,也绝不会任你兴风作浪,扰乱后宅!靖王府讲究的是'家和万事兴',谁若敢破坏这家和二字……”
她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语中的威胁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这一刻,老夫人不仅是宣告对柳如烟的惩罚,更是向整个王府宣告:王妃沈清辞的权威不容挑战,嫡女糯糯的地位不可侵犯。
往日因王爷病重而模糊的嫡庶界限,被重新清晰地划定。
柳如烟瘫软在地,再无往日的骄纵气焰。
两个嬷嬷上前,“扶”起她往外走。
经过沈清辞身边时,柳如烟抬头看了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怨恨,有不甘。
待柳如烟被带离,老夫人的面色才稍稍缓和。
她看向沈清辞,语气温和了许多:“清辞啊,往后府中事务,还要你多费心。明轩的病需要静养,老身年纪也大了,这个家,终究要靠你来撑持。”
沈清辞起身,恭敬行礼:“儿媳谨遵母亲教诲,定当尽心竭力。”
老夫人点点头,又看向她怀中的糯糯,目光慈爱:“糯糯这次受委屈了。传老身的话,库房里那对东海明珠,赐给郡主把玩。再拨四个伶俐丫鬟专门伺候郡主,月例加倍。”
这份赏赐,再次明确了糯糯在府中的地位。
审判结束,众人依次退下。
沈清辞抱着糯糯走在廊下,阳光温暖地洒在身上。
怀中的小人儿似乎感受到气氛缓和,仰起小脸问:“娘亲,坏阿姨不会再欺负糯糯了吗?”
沈清辞温柔地抚过女儿的头发:“不会了。有祖母和娘亲在,没人能欺负糯糯。”
“那糯糯可以去捡宝贝了吗?”小家伙的眼睛亮了起来。
“院子里还有好多地方空着呢!”
沈清辞失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好,娘亲让人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专门给糯糯放宝贝,好不好?”
“好!”
糯糯开心地搂住母亲的脖子,银铃般的笑声在廊下回荡,将凝重的氛围驱散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