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楚云昭的脑中轰然炸开。
没有丝毫犹豫。
哪怕新娘周芷兰看起来安然无恙,哪怕吴言的行为毫无破绽,但沈辞的命令,就是悬镜司的铁律。
“拦住他!”
楚云昭一声清喝,身形如离弦之箭,瞬间从人群的阴影里冲出。
她腰间的软剑已经出鞘,寒光一闪,直接横在了正准备从侧门离开的吴言面前。
“锵!”
几乎在同一时间,十数名伪装成家丁和宾客的悬镜司校尉齐齐拔刀,瞬间将吴言围得水泄不通。
刀锋出鞘的锐响,撕裂了满堂的喜庆。
唢呐声戛然而止。
宾客们的喧哗与笑语凝固在脸上,变成了错愕与惊恐。
“啊!”
有女眷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场面瞬间大乱。
“悬镜司办案!闲杂人等退后!”
一名校尉高声喝道,冰冷的杀气迅速扩散开来,强行压制住了骚动的人群。
被围在中央的吴言,整个人都懵了。
他提着化妆箱的手一松,箱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胭脂水粉撒了一地。
他面无人色,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结结巴巴地问:“官…官爷……这…这是为何?小人…小人犯了什么事?”
楚云昭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一字一句下令。
“搜!”
两名校尉立刻上前,粗暴地将吴言按在地上,从头到脚仔细搜查了一遍。
片刻之后,校尉起身,对着楚云昭摇了摇头。
“总旗,他身上什么都没有。”
楚云昭的心猛地一沉。
怎么会?
她的视线落在了地上那个被打翻的化妆箱上。
另一名校尉已经蹲下身,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检查。
螺子黛、胭脂膏、珍珠粉、描眉笔……
全都是最寻常不过的化妆用具,没有任何夹层,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周围的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投来的视线充满了疑惑和不满。
兵部侍郎,也就是新娘的父亲周大人,此刻铁青着一张脸,排开众人走了过来。
“楚总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日是小女大喜的日子,你们悬镜司就算要办案,也不能如此毫无缘由地大闹我的府邸吧!”
周大人的质问声声入耳,像一记记重锤敲在楚云昭的心上。
她的副手凑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焦急万分。
“头儿,新娘子好端端的站着,这吴言身上和箱子里也什么都搜不出来……沈主事的判断,会不会……会不会是搞错了?”
搞错了?
这三个字让楚云昭浑身一僵。
她从业以来,从未像现在这样动摇过。
是啊,新娘没事。
凶器也没有。
吴言除了惊恐之外,看不出任何破绽。
难道那个病秧子,真的仅凭推论就让整个悬镜司兴师动众,结果却是一场天大的乌龙?
如果真是这样,悬镜司的脸面将荡然无存,她楚云昭也将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而最可怕的是,如果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他们今天的行动,岂不是打草惊蛇!
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
吴言依旧趴在地上,哭喊着饶命,那份无辜和恐惧,看起来绝非伪装。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周侍郎的怒火也即将压抑不住。
楚云昭攥紧了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她几乎就要下令收队,先将人带回去再从长计议。
就在这时!
“总旗!”
那个负责传令的校尉再一次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激动。
他冲到楚云昭面前,甚至来不及喘匀气,就急促地复述着新的命令。
“沈主事有令!”
楚云昭猛地转头,死死盯住他。
只听那校尉一字一顿,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检查新娘头上的凤冠!”
“特别是那颗最大的东珠!”
凤冠?
东珠?
楚云昭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这句话,齐刷刷地转向了站在喜娘身边,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的新娘周芷兰。
她头上那顶华美绚丽、珠光宝气的凤冠,在灯火下熠熠生辉,美得惊心动魄。
有什么问题?
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划过楚云昭的脑海。
她想起了沈辞的推论——凶手要的不是观赏,而是“创造”这份美丽。
这顶凤冠,是新娘妆容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是吴言,亲手为周芷兰戴上去的!
再没有丝毫的犹豫。
“得罪了!”
楚云昭丢下这句话,不顾周侍郎惊怒的阻拦,一个箭步冲到新娘面前。
“啊!你要干什么!”
周芷兰被她身上凌厉的气势吓得尖叫起来。
“别动!”
楚云昭沉声喝道,动作却异常迅速和轻柔。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新娘惊恐的注视下,稳稳地将那顶沉重的凤冠取了下来。
凤冠入手极沉,金丝为架,翠羽为饰,上面缀满了大大小小的珍珠宝石,最顶端一颗硕大的东珠,圆润饱满,光华流转,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楚云昭将凤冠捧在手中,仔细地检视着。
正面,完美无瑕。
侧面,巧夺天工。
她将凤冠缓缓翻转过来,检视着内部的底座。
底座是用金丝和软布包裹的,为了佩戴舒适,做工十分精细。
楚云昭的手指顺着底座的边缘一寸寸地摸索过去。
光滑,平整。
还是没有。
她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难道……
忽然,她的指尖在一个地方停住了。
就在那颗最大的东珠正下方的底座软布上,她摸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凹陷。
她立刻将凤冠凑到眼前,对着光亮仔细查看。
那是一处被设计得无比巧妙的凹槽,隐藏在繁复的金丝花纹之中,若非刻意寻找,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而在那凹槽之内……
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针尖闪烁着一点幽蓝色的诡异光泽,仿佛地狱深处恶鬼的凝视!
毒!
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一股寒气从楚云昭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凝固了。
她瞬间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手法!
这才是那个“收藏家”为他最完美的艺术品,准备的最后一道、也是最致命的一道程序!
新娘戴上凤冠,坐上颠簸的花轿。
一路行进,轿身的晃动,会带动凤冠的起伏。
这根藏在底座的毒针,就会在不知不觉中,随着颠簸,一点一点地刺入新娘的头皮!
针细如毫毛,刺入的痛感微乎其微,甚至可能被满头珠翠的沉重感所掩盖。
等到毒素发作,新娘只会在轿中无声无息地死去,旁人只会以为她是激动或劳累过度,晕了过去。
等到发现之时,一切都晚了!
之前的几位受害者,根本不是在闺房中遇害的!
她们都是在前往夫家的路上,死在了花轿里!
然后,凶手再中途劫走花轿,将尸体带到他预备好的地方,剥去她们的脸皮,完成他那套变态而完整的“毁灭”与“占有”的仪式!
好一个天衣无缝的杀人诡计!
好一个丧心病狂的恶魔!
楚云昭手捧着凤冠,只觉得这件象征着喜庆与荣耀的饰物,此刻却重如千钧,散发着死亡的冰冷气息。
她缓缓抬起头,视线穿过惊愕的人群,再一次落在了那个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化妆师吴言身上。
此刻,他那张写满无辜与恐惧的脸,在楚云昭看来,已经扭曲成了魔鬼的模样。
“吴言。”
楚云昭开口,声线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根针,你怎么解释?”
她举起了凤冠,将那个藏着毒针的底座,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瘫在地上的吴言,在看到那根幽蓝毒针的瞬间,全身的颤抖……骤然停止了。
他慢慢地抬起头,脸上的惊恐和慌乱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狂热的、近乎痴迷的平静。
他不再辩解,也不再哭喊。
只是死死地盯着楚云昭手中的凤冠,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却被打断的旷世杰作,充满了无尽的惋惜与遗憾。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扭曲而癫狂,在满堂的红烛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
“差一点……”
“就差一点点……就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