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在第五层，而你在第一层
收藏。
这两个字，像两座冰山，瞬间砸进了书房里每个人的心里。
死寂。
方才还喧闹嘲讽的房间，此刻落针可闻。那些看热闹的校尉们，一个个面色惨白，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空气中浓重的墨香和药味，似乎也带上了一股血腥的甜腻。
楚云昭的怒火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她死死地盯着沈辞，试图从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痕迹。
可是没有。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只有一片平静的、令人心悸的漠然。
“收藏？”楚云昭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你把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当成了什么？古董字画吗？！”
她的质问尖锐而愤怒，却在触及沈辞的瞬间，化为无形。
沈辞的回答轻描淡写，却让在场所有人遍体生寒。
“不。”
“在他眼里，比古董字画，更珍贵。”
“那是……艺术品。”
艺术品！
一个校尉终于承受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脸上满是惊恐与厌恶。
其余的人也是一脸骇然，看向沈辞的眼神，已经从看一个骗子，变成了看一个怪物。能如此平静地剖析另一个怪物内心的人，本身又该是何等的……异类？
“荒谬绝伦！”楚云昭厉声喝断了这诡异的气氛，“全凭你的臆想，没有半点证据，就敢在此妖言惑众！”
她不愿相信，更不敢相信。
如果沈辞说的是真的，那这个凶手，已经超出了她对罪犯的所有认知。那不是人，那是彻头彻尾的疯子，是恶魔。
“证据？”沈辞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向散落在桌角的几张卷宗，“楚都尉，你似乎忽略了一些东西。”
楚云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七位新娘案子的卷宗。她亲自翻阅了无数遍，每一个细节都烂熟于心。
“我忽略了什么？”
“那七首诗。”沈辞一字一顿，“七位新娘，在遇害前七日，都收到过一首一模一样的匿名情诗。悬镜司查了许久，只当是某个被拒婚的狂蜂浪蝶的恶作劇，最后不了了之。”
楚云昭的心猛地一沉。
确有其事。
因为诗的内容并无任何威胁之意，反而辞藻华丽，极尽赞美，所以并未引起重视。在她们看来，京城里爱慕这些名门闺秀的才子书生多如牛毛，收到几首酸诗再正常不过。
“一首诗是巧合，两首诗是偶然。”沈辞的语调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七首诗，出现在七个互不相干、却都即将成为新娘的女人房中，你还觉得，这只是巧合吗？”
楚云昭没有说话。
她不是蠢货。沈辞的提醒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固有的思维定式。
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在她脑中疯狂串联。
“这不是恶作劇，更不是表白。”沈辞继续说道，“这是一种宣告，一种仪式。”
“他在用这种方式，提前‘通知’他的下一个藏品。”
“他在告诉她们：你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即将来临，而我，将亲自为你定格这永恒的美丽。”
沈辞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书房的温度都仿佛降到了冰点。
那不是情诗。
那是来自地狱的请柬！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病态的“恩赐”！
“这是一种极致的自负，也是一种……挑衅。”沈-辞的视线重新回到楚云昭身上，“他在挑衅我们，挑衅整个悬镜司。他享受着我们在黑暗中团团转，而他则像个君王，从容不迫地挑选着他的下一个目标。”
“所以……”楚云昭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一定还会再次作案！”
“当然。”沈辞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他的‘收藏室’，还远未填满。”
“而且，他会选择全城最受瞩目、最盛大、最完美的一场婚礼。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那颗因自卑而扭曲到极点的虚荣心。”
“来人！”楚云昭猛地转身，对着门外呆若木鸡的校尉们吼道，“立刻去查！京城之内，近期还有哪家有头有脸的人家要办喜事！”
一名校尉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又神色慌张地跑了回来。
“都、都尉！查到了！”
“三天后！兵部侍郎周大人的独女周芷兰，将与吏部尚书家的公子大婚！”
“周小姐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这场婚礼……排场极大，几乎是……全城瞩目！”
三天后。
又是一个三天。
楚云昭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时间仿佛一个索命的圈套，将他们死死困住。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转身再次面对那个枯坐如雕像的男人。
事到如今，信与不信，都只剩下这一条路。
她决定赌一把。
赌上整个悬令司的声誉，也赌上下一条无辜的性命。
“好，我信你。”楚云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我们该如何布控？凶手神出鬼没，我们连他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都不知道！”
满屋子的校尉都将期盼的目光投向了沈辞。
这个病得快要死的男人，在这一刻，成了所有人唯一的救命稻草。
面对楚云昭孤注一掷的信任，沈辞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波澜。
他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在他苍白干裂的唇边绽开，显得有些诡异。
他再次伸出那根瘦骨嶙峋的手指，不再是点着那个人影，而是指向了人影旁，一个几乎被其他字迹淹没的词。
“他不是鬼。”
沈辞的气息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只是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人。”
楚云昭的视线死死钉在他手指点着的位置。
那是一个她之前完全没在意的词。
【匠人】
“去查查所有与这场婚礼相关的匠人。”
“绣制嫁衣的绣娘，打造首饰的金匠，雕刻喜床的木匠，扎制花轿的纸扎匠……”
沈辞顿了顿，补上了最关键的一句。
“尤其是那些，能近距离接触新娘，又最毫不起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