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更新时间:2025-11-13 13:59:45

晨光再次降临,驱散了夜间的寒意。

林小野熄灭篝火,仔细检查了周围,确认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

柳芸娘和林石头也早已醒来,默默地收拾着仅有的家当,

经过昨日腐尸和人伦惨剧的冲击,母子二人似乎沉默了许多,但也多了一丝坚韧。

“今天继续往南。”林小野言简意赅,指向远方隐约可见的、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

“翻过那片山,或许情况会好些。”她不确定,但这总归是个念想。

三人再次上路,脚下的土地依旧干裂,但植被似乎比之前经过的地方稍显“茂盛”一些——至少能看到更多枯黄中带着点顽强绿意的荆棘和灌木。

这意味着地下水脉可能更丰富,生存的机会也更大。

林小野更加仔细地搜寻着一切可用的资源,

她找到了一些耐旱的沙葱和蒲公英,几株叶片肥厚的景天科植物,甚至在一处岩石下发现了一窝蚂蚁。

她毫不犹豫地用树枝捣毁蚁巢,将惊慌失措的蚂蚁和白色的蚁卵扫进树叶折成的容器里,

对不起了小蚂蚁们,高蛋白,不能浪费。

林小野忽然又有点想笑,这算不算另一种地狱笑话。

临近中午,他们在一处背阴的土坡下休息,

小野正准备生火将蚂蚁和野菜一起煮了,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和孩童虚弱的啼哭,

她立刻警觉,示意家人藏好,自己则握紧木棍,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只见土坡另一侧,瘫坐着一家四口。

一个穿着破烂蓝色儒衫、面色蜡黄的书生模样的男人,正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哭声微弱的女童,满脸焦急和无措。

他身旁是一个同样瘦弱的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正不住地咳嗽,

他们的行李比林小野家还少,只有一个破旧的书箱和一个瘪瘪的包袱,

看起来,不像是有威胁的样子。

而且,书生,识文断字——

她瞬间想到了至关重要的路引和户籍。

她们一家被赶出来,相关的文书恐怕早已被婆家销毁。

想要在异地落脚,没有身份凭证寸步难行,

这个陈书生看起来像个读书人,或许懂得一些律法条文,甚至可能知道如何补办或者疏通关节。

思及此,她便有了心思,只是依旧保持着距离,出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书生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到是个手持木棍、眼神警惕的小女孩,先是一愣,随即连忙拱手,声音虚弱但依旧带着读书人的礼节,

“在下姓陈,名文禹,携内子李氏与一双儿女南下投亲。惊扰小姑娘了,恕罪恕罪。”

他的妻子也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们的孩子怎么了?”林小野没有靠近,依旧保持着安全距离。

陈文禹脸上露出悲戚之色:“小女感染风寒,发热两日了,水米未进,这荒郊野岭,缺医少药,怕是....”

他说着,眼圈泛红,显然是爱女心切,却又无能为力。

林小野皱了皱眉,

风寒发热,在平时或许不算大病,但在这种环境下,足以致命。

她看着那女童烧得通红的小脸和干裂的嘴唇,又看了看那对绝望的夫妻,

救人?可能惹上麻烦,消耗本就宝贵的资源和精力,

不救?于心不忍这种没用的东西先不提了,只说这个书生,

那身蓝色的儒衫,哪怕已经开始发白褪色,满是补丁,也不是一般人能穿的起的,

很不巧,林野认得这衣服,青色绦带、蓝色圆领,是为士子巾服,

这书生,是个秀才。

现代人或许不觉得这个名头有什么用处,

但在古代,这种人属于地方精英,可参与宗族事务和基层管理,可见官不跪,可免除赋税徭役,最重要的是,可自由出行,无需路引。

风险与机遇并存。

片刻之后,林小野做出了决定,

她转身回到家人藏身之处,低声对柳芸娘说:“娘,那边有一家四口,有个孩子病得快死了,是个书生。”

柳芸娘本性善良,闻言面露不忍:“孩子?那——那可怎么办?我们能帮一把吗?”

林小野点点头:“我试试,您和石头在这里等着,别出来。”

她拿出装有清水的陶罐和一小包早上收集的、有清热作用的蒲公英干叶。

她重新走到陈文禹一家面前,将东西放在他们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这是干净的水和一点草药,煮水给她喝,能清热。”林小野语气依旧平淡,

“我们也在逃荒,帮不了太多。”

陈文禹夫妇看到水和草药,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激动得连连作揖:“多谢小姑娘!多谢!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陈文禹更是感激道:“小姑娘仗义援手,不知尊姓大名?日后若有差遣,陈某定当竭力相报!”

“姓林。”林小野没有多说,只是问道,“陈先生是读书人,可知从此地往南,何处可以补办路引户籍?”

陈文禹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林姑娘问到这个,实不相瞒,我等离乡时虽带有路引,但听闻前方府县对流民盘查极严,若无原籍凭证或足够银钱打点,恐难获新知。”

“据陈某所知,需得赶到朝廷指定的流民安置点或大府城,寻里甲作保,层层上报,方有一线希望,唉,难,难啊!”

他连连摇头,显然对此也不乐观。

林小野心中微沉,果然如此。

但她至少得到了更明确的信息——需要去大的府城或安置点,需要钱或者担保。

“多谢相告。”她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就要离开。

“林姑娘留步!”陈文禹急忙喊道,他看了看虚弱的妻女,又看了看林小野,脸上露出恳求之色,

“不知林姑娘欲往何处?若是同路,能否...允我等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陈某虽不才,也认得几个字,略通情理,或能帮姑娘参详一二。”

林小野脚步一顿,回头看着陈文禹。

他的提议正中她的下怀。

多个识文断字的成年人,在某些时候确实方便,而且这一家子看起来不像恶人,

但负担也更重,两个病号,一个婴儿。

她沉默了一会儿,看向陈文禹:“同行可以,但有几条规矩——”

“姑娘请讲!”

“第一,一切行动听我指挥,不要擅自行动。”

“第二,食物和水各自想办法,我们不会无偿供应。遇到危险,各自尽力,我不会优先救你们。”

“第三,若你们心怀不轨,我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你们,甚至——”

她没有说完,但眼神里的冷意让陈文禹打了个寒颤。

陈文禹看着眼前这个最多十岁左右,却气势逼人的女孩,心中有些震撼,

他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女儿和咳嗽不止的妻子,知道单凭自己,恐怕很难撑下去,这林姑娘虽然年幼,但能做主拿出干净的水和草药,说明有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本事,

跟着她,或许真有一线生机。

他咬了咬牙,郑重拱手:“林姑娘所言,陈某皆应允!绝不敢违逆!”

“记住你的话。”林小野深深看了他一眼,“原地休息,等她退了烧再走吧。我去找点吃的。”

她转身离开,留下心情复杂的陈文禹一家,

一个新的,短暂而脆弱的同盟,在这条吃人的逃荒路上形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