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柴爹走到武装部门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孙部长眉头顿时挑得老高。
不远处空地上,停着一辆解放牌货车,车斗上盖着厚厚的篷布。
他指着那辆车,难以置信地问:“柴……柴大哥,你……你开货车来的?”
柴爹憨厚地点点头:“嗯呐!家里头也不知道该准备点啥好,怕礼薄了显得不诚心,就……就多备了点儿,有备无患嘛!哈哈哈……”
一点也没觉得夸张,这些还是筛捡后的量
孙部长一听,惊得瞪大眼,心里直犯嘀咕:好家伙!这哪是“多备了地”啊?都用上货车拉了?!
好奇得他心痒痒,真想掀开篷布看看里面到底是啥“硬货”。
转念一想,明天他还得带路去胡家呢,犯不着这会儿多嘴。
强压下心里的好奇,没再多问,转身朝着不远处巡逻的战士喊了一声:“小刘,过来下!”
那小刘战士快步跑过来,敬了个礼:“部长好!”
孙部长点了下头,仔细嘱咐:“这辆车上是贵重物资,给看好了,别在咱们这出了岔子!”
小刘立正应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安排好车子后,柴爹又跟孙部长寒暄了几句,约好明个八点在这儿碰面。
道别后,柴爹脚步匆匆地往临时落脚的小院赶。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家家户户亮起了灯。
小院里,叶娘正围着灶台忙活,柴爷爷在旁边帮忙备菜,饭菜香顺着窗户飘了满院。
堂屋里,关奶奶和陈粮仓唠着嗑。
陈粮仓是本地人,镇运输队的正式工,也是柴国栋“关系网”里的一员小将。
一收到柴家要来的消息,他立马请假调休,张罗着安排住处,并“顺便”去打听些事儿。
“胡老团长那以前可是黑省武装部的大头头!”
陈粮仓往椅背上一靠,略带得意地仰着下巴,亮着眼睛,说起前几年的见闻,“……刚退下来调到俺们镇上那会儿,光来送行的就排了十几辆吉普车,还有不少轿车,那场面,啧啧……”
关奶奶听得认真,却没心思关心什么“大阵仗”,等他话一听,就急着追问:“他那孙女呢?”
“您老别急,打听了!”
陈粮仓坐直身子,往前凑了凑, “他那个孙女,以前在县里上学,胡老天天赶着马车来回接送。年前听说小姑娘跳级,把毕业的测试都考完了,开春后,就很少见她再出山。”
“那小姑娘性子咋样?”
关奶奶追问得更急,手不自觉地攥紧,“好相处不?”
学问高低不是事儿,就怕胡柒心思活泛,对自家孙子只是一时兴起,不能长久。
“俺托人问了她几个同班的,”
陈粮仓挠了挠头,斟酌着开口:“都说这姑娘性子有点……冷淡,不爱扎堆,话也少,跟同学处得都不远不近——‘不热络’!”
关奶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听完没说话,手指在膝盖上一下下敲着。
心里暗自琢磨:自家的闷葫芦,能和那冰坨子凑一对,过一块儿???
“开饭咯!”
柴爹的大嗓门从院里传来,他刚回来,一进院就看见叶娘在厨房里往外盛菜。
他快走两步,进去顺手接过,端着进了堂屋。
“柴叔,回来啦!”
陈粮仓见柴爹进来,连忙站起身。
“小陈,留下一起吃点!”
柴爹把盘子放桌上,转身要去拿别的菜,头也不回地笑着招呼,“天黑了,在这儿凑合吃口,下回再请你下馆子。”
“不了不了!柴叔,俺明早还要出车,得早点回去收拾。”
陈粮仓连连摆手,扭头看向关奶奶,“等你们忙完正事,俺来做东,请你们下馆子,好好吃一顿!”
关奶奶笑着应了声:“路上慢走!”
陈粮仓大步朝外走,在院子里碰上端着碗筷出来的柴爷爷和叶娘。
“大爷,婶子,你们吃完也早点歇着,俺先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柴爷爷点点头,让柴爹出门送送。
此时,堂屋的饭桌上,晚饭已经摆好。
主食:四碗大碴子粥,十几个玉米饼。
两荤两素:锅包肉,葱炒鸡蛋,炒土豆丝,醋溜白菜。
米面蛋肉啥的,是陈粮仓中午提前拿过来,给他们备的。
吃饭时,柴爹把孙部长答应明个儿一起去的事说了。
“你们说那小妮……”
关奶奶皱着眉,秃噜出自己的担心:“这要是跟咱大黑以后过不到一块儿,该咋整啊?”
柴爷爷夹菜的筷子顿了顿,嚼了两口菜,耷拉着眼皮端起碗:“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当年我要是光听外边那些瞎话,咱俩也成不了。”
关奶奶朝他白愣一眼,哼了一声:“说得跟你当年名声多好似的!”
叶娘放下碗,淡淡地扫了二老一眼,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楚:“明儿个见了面,咱们多相处看看,不就清楚了。”
柴爹大口咬着玉米饼,嚼得腮帮子鼓鼓,咽下后插话:“娘你这心操得忒早!就咱家的成分,没把人吓跑都是万幸,你还想挑人家小姑娘不是?”
这话把关奶奶噎得够呛,她瞪圆了眼睛瞅着老儿子,声音瞬间拔高:“咱家成分不好,那还不是你这个瘪犊子的功劳!当初托人走关系让你去当兵,你死活不去,成天吊儿郎当瞎晃悠……”
眼瞅着老太太越说越来气,屁股都离开炕沿,伸手抄起笤帚疙瘩,就要动用“家法”。
叶娘赶紧拉住她,打圆场道:“娘,国栋就随口说说,眼下把小姑娘稳住,把婚事定下,才是要紧。”
关奶奶其实也不是真有气,就是心急。
明天就要见真章,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没着没落,总想找个由头发泄下。
被儿媳一劝,顺坡下驴,坐回炕沿上,继续扒拉碗里的粥。
这顿饭,几个人吃得都没啥滋味,满脑子全是明天去胡家的事。
收拾完碗筷,烧水挨个洗漱,早早地就躺下了。
可心里装着事儿,谁也睡不着,躺在被窝里还忍不住小声嘀咕——
担心柴毅不疼媳妇儿,怕小媳妇儿孩子心性,又愁两人的婚事能不能成,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问:老牛吃嫩草,二八如何拿下十八?!
“问题”不大,却让人头大。
被人惦记的“问题”——胡柒,这几天吃得香,睡得好,小日子过得美着呢。
“叮铃铃——叮铃铃——”
外面刚天蒙蒙亮,床头清脆的闹钟声响起。
一只胳膊从暖和的被窝里伸出来,“啪”地一下拍停吵闹的闹钟。
裹成蚕蛹似的被卷,蠕动了几下,从里面钻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瓜。
胡柒躺着伸伸懒腰,迷迷瞪瞪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摸索着穿好衣服,趿拉着棉拖鞋去洗漱。
楼下厨房,胡爷爷早就忙活开了。
小灶上的砂锅里咕嘟着小米粥,旁边大灶上,温着一大锅昨天做的卤牛肉,浓郁的肉香飘的满屋都是。
爷孙俩吃完早饭,各忙各的。
胡柒钻进书房,去写稿子。
胡爷爷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刚拿起报纸,就听见外面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沉闷的引擎声,紧接着——
“呜——哧!”
一声长鸣后,一辆解放稳稳地停在石屋旁的空地上,轮胎上沾着的还没化的雪渍。
这大铁家伙动静不小,惊得附近林子里的飞鸟“呼啦啦”飞起一片。
胡爷爷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茶杯,从屋里踱步出来。
“呦!您就是胡老吧!哈哈哈……”
货车驾驶室门一开,关奶奶利索地跳下车。
一眼瞅见站在门口的胡爷爷,立马满脸堆笑,迈着大步热情似火地迎上前。
那嗓门洪亮赛铜锣,笑容比朝阳还灿烂。
“老团长,这位是柴毅的奶奶,关翠云同志。”
坐在后车斗的孙部长也跳下来,快步追上,连忙笑着介绍。
“哦,大妹子来啦!你好……”
胡爷爷朝关奶奶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越过她,扫向货车,又投向后车斗,“这是……”
开着这家伙来的?!
这……这是来议亲,还是来逼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