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11-13 12:34:13

房间里的空气浓稠且污浊,沉甸甸如同温热的淤泥,裹挟着昂贵威士忌的醇厚香辛、女人们熏热的脂粉、汗腻,与某种隐形的欲望发酵物的气息。水晶吊灯的光芒太强烈了,刺目地投射下来,在满地狼藉的酒杯和闪亮镶钻手机上跳跃,撞入眼底时竟有些眩晕。巨大包间如同一个被繁华彻底遗忘的牢笼,沙发沉陷的皮革间镶嵌着人影。这里没有灵魂交流的絮语,只有身体对身体的索求与供奉。每一个富态身躯旁都依偎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仿佛精致的摆件。他们脸上挂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温柔,眼神却空洞,如同精致玩偶镶嵌的琉璃珠子。

予安被嵌入其中一隅,那位身裹黑色连衣裙的女士如同藤蔓,热切地缠绕在他手臂和躯干上。她红色的指甲,如同涂满凝固的血,带着一种冰冷的偏执,反复拨弄他丝质衬衫上的第二枚纽扣。丝绸特有的冰凉滑腻感衬得那指尖格外滚烫而带有攻击性。每一次刮擦,都细微而清晰地穿透布料,抵达皮肤,激起隐秘的悸动,也带来阵阵针刺般的战栗。香水味很浓,一种甜腻而凛冽的昂贵气息,强势地钻进鼻孔,几乎使他窒息。

他把嘴唇贴近富婆的耳廓,呼吸喷出的热气撩动了她鬓边精心卷曲的碎发:“姐姐,”他刻意放缓的声音像低音的咏叹,裹着甜腻的毒,“要不要约我单独去二场?”

富婆抬起头。她的眼珠幽黑,如同两片深不可测的寒冬潭水,在浓密眼睫下凝视着予安年轻光洁的脸庞。“怎么?”她的嘴角挑起一丝嘲讽的笑纹,像细小的冰面裂痕,“你也不想再努力了?”

“努力?”予安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目光如丝,扫过她肩线滑下的布料,语气如同讲述一个古老甜蜜的梦话,“努力哪及得上仰望星光有趣?姐姐…”他刻意顿了顿,如同歌者拖长一个最动听的尾音,手指虚虚地拂过她衣领边缘,感受着细微蕾丝刮过指尖的麻痒,“…就是我的银河。”他忽地压低嗓音,气息如羽毛搔刮着耳道内侧,“只是今晚,想向姐姐借一颗最亮的星…私奔。”

耳垂近在咫尺,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他陡然再度贴近,嘴唇几乎要触碰到那点冰凉敏感的肌肤,以仅能彼此听到的气声补上后半句:“只要姐姐允许…我用整夜证明——”他的气息滚烫,混合着酒气拂在她颈侧,“堕落,往往比努力更需要勇气。”

一丝难以察觉的、介于惊异和玩味之间的表情掠过富婆的脸庞。她松开予安的手臂,探手拿起那只柔软光亮的包,不疾不徐地从里面摸出一沓钞票。崭新的百元纸币,边缘如刀锋般锋利。她没有看他,只随意地将那捆散发着浓郁新钱特有油墨和纸香的钞票,“啪”地一声甩在锃亮的玻璃酒桌上。清脆的声音短暂盖过了背景杂音。

“取悦我。”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水般的平静,没有起伏,却比任何命令更具压迫。

予安脸上的笑意如同烙刻上去的金箔面具,灿烂得毫无破绽。他离开沙发,顺从地在她脚边跪下。膝盖接触到的地面冰冷坚硬,透过昂贵的西裤布料直刺骨髓。他仰着脸,像仰望着教堂穹顶的圣像般仰望她,手指抚上自己丝滑衬衫的领口,精准地触碰到最顶端那颗小小的纽扣。指尖下的触感冰凉光滑,如同某种坚硬的异乡果实。

他的手指灵巧,动作却刻意放缓,带着某种献祭或肢解自我的节奏。一颗纽扣应指力而开,丝绸随之微微敞开一线,露出底下分明的锁骨轮廓。沙发上的女人,涂着艳丽红甲的手指微动,又是一沓崭新的钞票被抽出,同样沉稳有力地甩在桌面上,叠在先前的钱堆之上。动作干脆利落,如同冷酷的计数员敲打着筹码。

一颗,再一颗。

钮扣松开的位置渐渐下移。胸口的轮廓暴露得更多。每一次轻微的金属滑脱的轻响,都伴随着桌上纸钞堆叠增高的沙沙声。那堆簇新的钞票越垒越高,散发着纸浆和油墨混合的冰冷腥气。纸面上被吊灯的光芒粗暴反射着,亮得刺眼。她始终翘着优雅的二郎腿,脚上那只尖锐如刀的艳红色高跟鞋悬着,此刻,那冰凉坚硬的鞋尖微微调整角度,精准地、不容置疑地顶住了予安仰起的下颌。

冰凉坚硬的触感瞬间楔入皮肤深处。他被迫维持着这个被掌控的、仰视的姿势。

“把嘴张开。”她命令道,声音依旧平直,毫无波澜。

予安顺从地、最大限度地将嘴唇分开,维持着一种被钉住了脖颈的雏鸟姿态。富婆身体前倾,丰腴的手臂越过横亘的两人之间的空隙,拿起那瓶尚未开启、色泽金黄得刺眼的高端威士忌。瓶盖在她手中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然后是木塞拔出时一声轻微的闷响。浓郁的酒精烈香瞬间喷薄而出,如同无形的恶魔伸出了利爪。

冰凉的瓶口带着新开封的凛冽气息,强硬地塞进了予安被迫张大的口腔内。瓶身微微一倾。

世界瞬间被一种灼热冰冷的洪流淹没。黏稠浓烈的液体如同燃烧的液体琥珀,狂暴地涌入喉咙深处。那感觉绝不是温顺的暖流,更像是滚烫金属熔液强行灌入食管。辛辣刺激着他的每一寸黏膜,火烧火燎的疼痛感一路烧灼着向下。生理性的窒息感和剧烈呛咳的冲动瞬间冲上喉头。他竭力控制着,强迫那些肌肉继续工作——收缩、放松、吞咽,上下起伏的喉结成了一个孤独挣扎的活塞。

更多的酒液在强行吞咽的间隙溢出。金黄灼热的威士忌漫过唇角,顺着下颌骨狼狈地向下淌,流过他那因用力吞咽和窒息感而剧烈抽搐滚动的喉结。它们恣意地蜿蜒而下,如同毒蛇爬过起伏的颈项线条,将那片袒露出的胸肌涂抹得湿亮一片。先前被解开的丝质衬衫早被浸透,薄如蝉翼,冰冷而沉重地紧贴在肌肤上,清晰地勾勒出底下肌肉的轮廓与轮廓下骨骼倔强的支撑点。

他的姿态依旧谦卑地跪着,仰着被酒浆浸染得狼狈的脸,拼命吞咽着这冰冷的酷刑。一种莫名的酸楚混杂着生理性的灼烧感瞬间冲上鼻腔,几乎要撕裂强撑的面具。他眼眶一热,赶忙用力闭了闭眼,用额角顶住那冰冷的鞋尖以掩饰瞬间的颤抖——灼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是酒还是别的什么,都已无人在意。

瓶身终于空了。富婆撤回手臂,姿态随意地仿佛刚才只是为盆景浇了一次水。她没有再看予安狼狈湿透的上半身,那双黑潭般的眼睛扫过茶几上那座散发着油墨微光和威士忌微光的纸币堡垒。她探出手,随意地拂拢那厚厚的几摞钞票,像是抓一把无用的废纸,然后,手臂下压,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将那一大堆湿冷腥气的纸片狠狠地、压实在予安犹然剧烈起伏、布满湿痕的胸膛之上。

崭新的纸币,被威士忌浸润的胸肌紧紧吸附着,湿冷沉重,仿佛带上了血肉的重量。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滑腻的恶心感透过皮肤直钻骨髓。

“不错,”富婆的声音响起,如同审判落下冰冷的印章,“姐很满意。”

‘很满意’这三个字砸下来,予安却觉得周遭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了。短暂的空白之后,喧闹声才重新鼓荡着涌入耳膜,显得格外遥远刺耳。他低头,望着自己胸前那堆紧贴肌肤、形状怪诞的湿冷钞票。喉咙深处还残留着灼烧的酒液滋味和一丝铁锈般的酸涩。

他伸出双手,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覆盖在那堆湿透的纸币上。指尖感受着钞票被酒精浸润后的独特质地——冰冷,滑腻,沉重得如同某种凝固的原罪。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捧离自己同样被酒液浸湿的胸口。皮肤骤然暴露在包房冰冷的空气中,湿黏的衬衣布料撕裂般离开胸口,带来细微而清晰的痛感,如同剥落一块黏连的皮肉。

钞票沉甸甸地、完全地转移到了他的手上。他这才动了动已经僵硬的双膝,缓缓将重心后移,勉强从跪姿中站起身。视野随着动作微微摇晃眩晕。

他抬起手臂,用袖口——那儿精致的品牌标志已被污浊浸染得模糊不清——极其缓慢,极其仔细地擦拭自己下巴上残留的琥珀色酒液。酒精的挥发带来丝丝凉意,却始终驱不散那层层叠叠浸透的湿冷腥气。周围的笑语,碰杯声,富婆似乎对旁人说的一句什么,此刻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且遥远,唯独钞票的重量和触感牢牢压在自己手心上,清晰无比,像一束燃烧的荆棘,无声地扎入骨髓深处。

怀里钞票的冰冷坚硬,沉甸甸一捧,每一张边缘都锋利如刀,清晰割裂着这满室浓稠的、昂贵而腐烂的空气。它们所代表的重量,远非金钱所能衡量。